如今是大魏朝,有史以来的第七个王朝,也是迄今为止幅员最为辽阔的王朝。
王朝上下,男女老少,人皆习武。故朝廷将天下武者分为九品,大魏十九州,每州十余城,都设有武者驿。
既是驿馆,可供来往武者歇息切磋,又是测试武者品阶的地方。
凡六品以上,武者驿都会登记在册,下发一枚刻有“魏”字的鱼符。鱼符越是精致,便代表武者的品阶越高。
例如李文琪出身的东安城李家,招收护院时便会明确要求,只招收拥有鱼符的武者,其余者莫进李家的大门。
而武者之上,便为修士。
修士四境,武者九品,将天下人划分得明明白白。
至于李家,也是有三位修士供奉着的,名为李家客卿,平日里神龙见首不见尾,哪怕是李文琪也只是远远的见过其中一位。
听宋春归问起,顾云泽思索了片刻,回道。
“我没去武者驿测试过,据说测试一次要花上五两银子,我舍不得那个银子。”
舍不得那个银子?
宋春归听罢后有些哭笑不得。
“去年我曾去过一趟武者驿,原本想得个鱼符,好多挣些银两。可哪知道我根骨奇差,虽未在武道一途上投入太多心思,可也算是自幼习武,最后却只测出了一个三品来。”
“三品?怎么样算三品?”
顾云泽来了兴致。
“双手抬起两百斤的石磨,便大概算三品了。”
宋春归回忆道。
顾云泽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又道。
“你觉得这头熊瞎子,能抵几个两百斤的石磨?”
“约莫两人高的巨熊,怎么也得千八百斤了。”
宋春归的话音刚落,顾云泽也顾不得再生火烤肉,而是径直走向了那头撅着熊腚的熊瞎子。
虽然先前顾云泽用贴身携带的匕首从熊瞎子身上割了一小块肉下来,可那实在是九牛一毛。
“喝!”
顾云泽低喝了一声,袖子一撸,便抱住了熊瞎子的一只熊掌。
“起!”
在宋春归二人的注视下,顾云泽又是一声沉喝,下一刻,熊瞎子整个躯体从地上飞腾而起,“轰隆”一声接连砸倒了七八颗足有成人躯体那般粗壮的树干。
嘶——
宋春归二人不约而同的倒吸一口冷气,满脸诧异的望着不远处那个十七八岁的少年郎。
“宋郎,他……他有几品?”
“九……肯定是九品!”
虽然武者品阶区分并不以单纯的力量划分,但此刻顾云泽的表现,绝对是当之无愧的九品。
修士之下,九品最强。
一直没有在宋春归二人面前暴露实力的顾云泽,第一次出手,便让宋春归二人喜出望外。
这一幕,甚至看得宋春归一口郁气上涌,就要指着顾云泽的鼻子质问他为何不早点说自己竟是九品武者。
可转念一想,这桑榆镇的小抠蛋,并不知道自己是九品呐!
“九品?”
顾云泽吐了一口浊气,似乎并不怎么欣喜。
宋春归只当他是每逢大事有静气,天生的心性极佳。却不知道顾云泽实际上四年前随师父游历完,就已经有了这般骇人的力量。
而这四年,寸步未进。
甚至连武者与修士之间的那处鸿沟,都未摸到过。
“九品武者,堪比铜筋铁骨。难怪顾小哥能赤手空拳将这般庞大的熊瞎子打死。文琪,我们这一趟,算是找对人了!”
宋春归略显激动的捏了捏李文琪的手掌。
似乎他所希冀的和李文琪一起远离湖州,隐姓埋名的美好生活已然近在眼前。
然而下一刻,一柄极为剔透的玉剑从密林之间以一个极为刁钻的角度从宋春归的后背径直将他穿心而过。
那不过是一柄不过手掌大小的玉剑,却在宋春归的眼前迸射出一抹嫣红,直到宋春归脸上的笑容凝固,却依旧杀意不止,直朝着顾云泽而去。
顾云泽迅速后撤,同时拔出随身携带的匕首与那柄被人控制的玉剑交击发出了铿锵之声。
待到力道卸去,顾云泽已经接连后退了十步不止。
而那玉剑一击不成,便以一个极为漂亮的弧度朝着宋春归背后的密林飞去。
鲜血,从宋春归紧捂着的胸膛中缓缓流出。
兴许是那柄玉剑极为轻薄的缘故,宋春归并未当场断绝生机,而是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苍白着。
“宋……宋郎!”
李文琪扶住宋春归,语气里已满是颤抖。
“跑……跑不掉了,有修士。”
宋春归满脸绝望的说道。
这一句话,似乎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话落,宋春归整个人瘫软在地,捂着胸膛的手也慢慢松开。
“不,你不能死!宋春归,你不能死!”
李文琪声嘶力竭的喝道,这巨大的落差几乎让她崩溃。
她拼命的捂住宋春归那血流不止的胸膛,任凭他的鲜血染红她的手心。
宋春归望着李文琪,豆大的泪珠从她的眼中坠落在他的脸上,他的手指动了动,似乎想要擦拭她的眼泪。
可他再也做不到了。
顾云泽望向已经进气没有出气多的宋春归,心中被一股前所未有的极大恐惧所笼罩着。
这就是修士的手段么?人还未至飞剑先至。
甚至到现在为止,顾云泽都没能察觉出杀害宋春归的人处在密林中何处位置。
苟延残喘了片刻,宋春归还是在李文琪的怀中咽了气。也许死在妻子的怀里,对他来说并不算太过遗憾。
只是他将最后一个眼神留给了顾云泽,那是一抹苦涩的笑容。
也许在生命的最后,宋春归是心中万分懊悔的,懊悔自己不该在夜色下拉来了这个桑榆镇的少年。
还记得,离开桑榆镇的那个夜晚,顾云泽便直白的说过,如果事情不对,是不会拿自己的小命换这百两白银的。
可如今,谁也没料到的李家供奉的修士竟然亲自追来了,顾云泽怕是想逃,也没那个机会了。
细细碎碎的声音从密林中传出。
一个手心把玩着玉剑的华袍男子不疾不徐的走近了李文琪。
他约莫三十来岁,披着一头比女人还要乌黑秀丽的长发,身上的华袍精美而又不失奢华。
“你就是李文琪?”
李文琪抱着已经断绝生机的宋春归,缓缓抬起了那双血红的眸子。
“不用这般瞧我,我也是奉了李风华之命,前来追杀你这情郎的。谁让——你怀了陈家的种呢!”
陈家的种!
顾云泽听到这里,不禁眯起眼睛看向宋春归。
他本以为,这是一个寒门举人爱上世家小姐的戏码,却受到家族阻拦,于是放弃前途和心爱之人西逃黔州。
可如今,李文琪肚子里,怀的竟是东安城三大世家之首陈家的种!
而这前来追杀的李家客卿口中的那个李风华,便是现任李家家主。
听到“陈家”二字,李文琪脸色大变,她满眼不可置信的看向这李家客卿,颤抖着声音问道。
“李……李风华怎么知道。”
“自然是你娘告诉他的。”
这李家客卿神色冷漠的说道,似乎不太耐烦,又补充了一句。
“有什么要问的,回去问李风华。现在,马上放开你抱着的这个死人。”
李家客卿的话,让李文琪如遭雷击。
竟……竟是自己的娘亲卖了自己?
见李文琪脸色腊白而又无动于衷,这李家客卿也彻底失去了耐心。
“滚开!”
下一刻,李文琪硬生生的被这李家客卿拽开,甩飞出去数米远,毫不怜香惜玉。
瞧着满脸泪痕的李文琪狼狈不堪的从地上爬起,顾云泽咬了咬牙,最终还是冲了过去阻拦道。
“别去,小命要紧。”
顾云泽已经看出来了,这李家客卿受命孤身前来,不是因为李文琪这个旁系在李家有多么重要,而是因为她腹中的胎儿。
此时,只有保住李文琪腹中的胎儿,李文琪才能活下去。
而那李家客卿,却像是没注意到顾云泽二人似的,而是从怀中取了一张蜡膜,小心翼翼的贴合在了宋春归那面带苦涩笑容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