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主角分别是少微秦辅的武侠仙侠小说《逢晴日少微秦辅》,由网络作家“少微”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少微盘坐在一旁,看着正拿草料喂牛的墨狸,身子突然往前挪了挪,双手扒在车沿边,问他:“你知道长安城在哪个方向吗?”墨狸抬脸,面无表情地摇头:“不知道。”听到这个答案,少微也不觉得很意外。相处之下,不难看出墨狸心窍有损,他基本只知听命行事,很少主动思考主动说话,除了吃饭之外——他很喜欢吃饭,唯有在这件事情上才会多出些许心眼。“长安城啊……”惺忪慵懒的声音在少微背后响起。少微回头看,只见姜负依旧躺着,只抬起右手:“喏,在那儿。”少微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姜负将斗笠从脸上拿下来,打着呵欠问:“怎么,你想去长安吗,小鬼。”“随口一问,我才不去。”少微为了显得自己足够“随口”,收回视线,直接往后一躺。她腰腹力量很好,做此类动作流畅自如,躺下时连一...
《逢晴日少微秦辅》精彩片段
少微盘坐在一旁,看着正拿草料喂牛的墨狸,身子突然往前挪了挪,双手扒在车沿边,问他:“你知道长安城在哪个方向吗?”
墨狸抬脸,面无表情地摇头:“不知道。”
听到这个答案,少微也不觉得很意外。
相处之下,不难看出墨狸心窍有损,他基本只知听命行事,很少主动思考主动说话,除了吃饭之外——他很喜欢吃饭,唯有在这件事情上才会多出些许心眼。
“长安城啊……”惺忪慵懒的声音在少微背后响起。
少微回头看,只见姜负依旧躺着,只抬起右手:“喏,在那儿。”
少微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
姜负将斗笠从脸上拿下来,打着呵欠问:“怎么,你想去长安吗,小鬼。”
“随口一问,我才不去。”少微为了显得自己足够“随口”,收回视线,直接往后一躺。
她腰腹力量很好,做此类动作流畅自如,躺下时连一点声音都没发出,躺好时二郎腿已顺势翘上了,手臂也在脑后枕好了。
姜负声音依旧懒散地问:“若有朝一日,你不得不去那里呢?”
少微觉得这话实在是没话找话:“何为不得不?你要将我绑去?”
“为师自是不会。可这世间诸事,有时也会生出许多手脚来,将人推着拽着往前走。”姜负似随口慨叹。
此类事上,少微向来无条件逆反,她不假思索:“那我便将这些手脚统统砍断。”
这个答案似乎让姜负很畅快,她笑了几声,伸手去揉少微的脑袋:“真是这天地间最有志气的一只小鬼了。”
少微一边避开她的手,一边不满地纠正:“说了别再喊我小鬼!”
这么久了,姜负什么都不问她,甚至就连她叫什么也不曾问过一句,只每日小鬼小鬼挂在嘴边。
听到这声纠正控诉,姜负将姿势改作侧躺,拄右肘撑起脑袋,望着少微,笑微微道:“我哪里喊错了?”
她有一双眼尾微微上扬的桃花凤眼,眸光似清波,声音悠悠缓缓:“难道——你不是一只真小鬼吗?”
这似意味深长的一问,叫少微心口处猛然剧烈跳动了两下。
就在少微简直觉得面前之人必然是知道了什么的时候,却见那双眼睛弯了弯,道:“小鬼啊小鬼,你不就是我捡来的一只货真价实小水鬼吗?”
少微紧绷的呼吸无声松下,神情不禁愈发不满,姜负见状,遂拿反省的语气说:“不过总这样喊好像确实不大合适……”
少微觉得她这下怎么也该问自己的名了,谁料她竟直接越过这一步,道:“那我给你取一个?既有了墨狸,那不如……唤你花狸,好不好?”
少微眼角微颤,怒然拒绝:“不好,不要!”
姜负:“哪里不好了,你可知花狸乃是狸界仙子般的……”
少微脱口打断:“我有名,我叫少微!”
姜负抬眉,嘴角边似有一点得逞的笑意,却不妨碍她面露讶然:“少微?天上少微星的那个少微?这样好听的名,你何故藏着掖着?害我误以为你原名羞于启齿,倒是从不敢轻易问你。
”
人自然不会突然对敌人说我要日日吃肉,也没可能拉着一个过路人告诉他我要日日吃肉,这句话只该对管饭的人说。
突然被要求管饭的姜负露出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欣悦笑意,她拍了拍青牛的脖子:“放心,管够。”
青牛仰头“哞——”了一声,甩着尾巴踢了两下前蹄。
姜负将一件裘衣扔给少微,少微伸手抱挟住。
牛背上,姜负向她侧首一笑,声音愉悦轻松:“走吧小鬼,上路了。”
少微问:“要去何处?”
姜负:“吃朝食啊。”
少微:“……吃完之后又要去何处?”
“继续南行。”
少微很有参与感地追问:“南行至何地?”
姜负骑牛缓行,含笑的眼看向少微:“只管南行,行至春暖时,咱们便择一宝地筑巢,你说这样可好?”
少微觉得这句“你说这样可好”实在莫名,说得好似她能做主一样。
少微颇具轮不着自己来当家做主的自知之明,但有一个要求,她却是务必要言明的:“五年之内,你我各取所需,已算公平交易。再让我分外做你的奴仆,我不答应。”
姜负似想了想,才道:“各取所需倒是不假,可我替你解毒即可,却也没有分外管你吃饭吃肉之责啊?更何况,你不是也说过要承我一个人情的?”
少微不及说话,已听姜负退了一步讨价商榷:“自也不是非要你做奴仆不可的,不如这样,横竖你这一身力气不用也是可惜,闲着也是闲着,便顺带护卫着我,既还了人情也可抵作饭钱,如何?”
少微想了一会儿,算是间接默许了,只是仰脸问她:“有人要杀你?”
姜负笑盈盈垂眸,与少微对视:“是啊,很多人要杀我,你怕不怕?”
少微的表情不畏不屑。
她有什么好怕的,她有腿有脚,打不过她会自己跑。
少微之所以坚决不愿为奴,这也正是原因之一,她在冯家时对为奴者的处境有所了解,奴者要入奴籍,一张契纸绑在身上,便很难再有自由。
少微务必还要再观望姜负此人一段时日,且不说对方的仇家有可能带来的危险了,那倘若对方在欺骗她,或是另有图谋呢?
因而,虽不知姜负会不会拉自己去官府立主仆契,但这种不利于跑路的麻烦还是杜绝为好。
只是关于姜负的仇家问题,少微不免进一步打探:“他们为什么要杀你,你杀了他们的人吗?”
少微对仇恨的认知尚且是直来直去的。
正如她杀秦辅,是因秦辅杀过她阿母,她杀人一定是因为自己或自己要保护的人先被欺负威胁到了,这几乎是出于动物的原始本能。
“即便我不杀世人,也会有世人想来杀我。”姜负叹着气:“小鬼,以后你自会慢慢明白这个道理的。”
少微只再问:“那你究竟杀了还是没杀?”
姜负抬眉:“杀了。”
少微无言地扯了下嘴角。
姜负反问她:“那你呢小鬼,你杀过人吗?”
天已黑透,少微出了客栈,行走在这她不知是何处何名的乡县中,思绪百转。
这是少微这一路来最清醒的一日,也是她第一次与姜负有了这样清楚明白的交谈。
乍然听说又要被取血,少微无疑是愤怒的,却也不得不去仔细思考与姜负有关的一切。
首先浮现在少微脑海中的疑惑便是:那夜在她濒死之际,对方出现在河面之上,果真是巧合吗?
从对方的言行中看来,这更像是一场守株待兔。
可对方是如何算准了她会出现在那条河中的?她们分明素不相识。
想到这里,少微行走间,下意识地抬了抬胳膊——
她当日伤得不轻,也带着骨伤,但在对方的医治下,如今竟已好得差不多了……虽说这与她一直被迫昏睡、得到了过于充足的休养有关,但不可否认对方的医术确实出色罕见。
还有,对方竟看出了她身上的毒症是丹药积毒所致,更不可思议的是,还断言她若不解毒便活不过十八岁——
但凡姜负说一句活不过二十,少微尚且还不至于如此惊异,可偏偏是十八岁,如此精准……
少微上一次死时正是十七,纵然没有冯羡上门找死、引她动手致使气血加速逆行,她原本也至多只能再捱上数月而已。
少微越想越觉姜负此人实在百般蹊跷,万般神秘。
可偏偏这些蹊跷与神秘,竟叫少微越想越觉得此人深不可测,很有些真本领。
少微是入过世的,虽那入世的范围基本只在冯家,这经验却也足以叫少微知晓,这山下的世间里并非人人都这般有本领——她那舅父冯序便养了许多徒有其表的废物子女。
少微此时是想活下去的。
她也大可以离开此处,去寻找其它解毒的办法,却也不得不考虑,倘若真如姜负所言那样,这普天之下只她一人能解此毒,那这条命又该何去何从?
少微不禁生出被人拿捏住了命脉的憋闷之感——这是实打实的真命脉。
心间气闷的少微寻到了一处破道观过夜。
时人多信道,这处道观不知因何而破败,泥塑的祖师神像蒙着尘灰。
少微坐在神像泥台下,抱着膝盖发呆。
腊月里天寒地冻,无主之处总会成为无家可归之人的栖身处。
夜将深时,一个驼背老妪牵着一个病歪歪的干瘦男孩走进来,去了角落里铺着的茅草堆里。
少微进来时便看到了那堆被压得有几分实在的茅草,知道那是有主的,便未靠近,只靠坐在神台下。
男孩缩进草堆里,仍在瑟瑟发抖,声音低低颤颤地喊着冷。
老妪将一些茅草盖在男孩身上,哄着他睡去:“天很快就暖和了……”
少微对旁人之事向来不关心,始终不曾转头看一眼。
直到半块被掰碎的蒸饼递到了她身前。
少微抬起头,对上老妪黑瘦松弛的脸。
那老妪并没有什么慈和模样,反而生得几分凶相,声音麻木冷淡:“吃吧。
选择坚持静坐是因少微逐渐体会到了此中确有调息理气之妙用,很能助她提高专注力,这也是打架时必不可少的一项能力。
夏去冬至,半载时光飞过,少微手中的棍都断过了好几根。
每当午后,她常也会独自练功,姜负依旧坐在门槛处指点,视线中,女孩手中长棍挥舞出残影,呼呼的棍声搅进凛冽寒风里,结着霜气的落叶随着她的衣角起跃翻飞,如流星挥洒。
腊月初,桃溪乡下了一场很薄的雪。
临近傍晚时,姜负在堂中煮酒赏雪,恃宠而骄的青牛进了堂屋里烤火,青牛卧在炉边,沾沾卧在青牛肚子上。
屋内一人一牛一鸟岁月静好,姜负不时悠悠哉哉吟诗。屋外少微负重前行,坐在屋檐下哐哐当当劈柴。
姜负喊她,让她停手:“小鬼,你来,为师有事与你商议。”
少微撂下柴刀,拍着手上碎屑,走进堂中:“又有何事?”
姜负单手支肘撑在小案上,托着腮,眼中两分浅浅醉意,不答反问:“近来习武时,是否觉得很难再有快速进益,而多有难以领会之处?”
少微心口一跳,险些怀疑姜负怕不是能偷听到她的心声,她方才砍柴时就一直在琢磨此事,莫非砍柴声泄露了心声?
见少微默认了,姜负才往下说:“小鬼,为师觉得你是时候该读书认字了。”
少微几乎脱口而出:“我认得些字,足够用了!”
姜负不赞成地摇头:“若想融会贯通,却是远远不够。”
少微皱了下眉:“文与武不是两回事吗?”
“从浅表上来说确是两回事。”姜负道:“你若只是寻常资质,自也不必再多此一举。然而你身手扎实,悟性又极高,于武学造诣之上已然早早登堂入室,若想再进一步,便需要从文道之上开窍添智,方能有机会修得真正炉火纯青之境。”
姜负循循善诱:“纵不谈于武学之上的助益,识字读书本就是一桩天大好事啊,你总得知晓些道理才行。”
少微原以为她是在说自己不讲道理,然而姜负下一句却是:“你只有自己知道了这些道理,才不会被那些满口道理的人哄骗欺负。”
少微一时未能听懂,姜负与她解释道:“拳脚刀剑打在身上会痛会流血,会叫你知晓自己被欺负了。但许多听来正确的道理打落在你身上,你却未必能知晓自己被欺负了,如此无知,岂不可怜?”
一个人入世与否的区别非常之大。
正如少微,聪明的方面会表现得尤其聪明,但不懂的地方却会一窍不通、无从分辨对错,后者这种情况并非是她突然变得愚笨了,而是二者之间本就存在壁垒。
读书即是打破这面壁垒最有力的捷径。
姜负这番话让少微愣住了一会儿,在她心底荡起一层旧日浮灰,灰尘飘扬,一片茫茫然。
片刻后,少微不知想到了什么,不觉间抿直了嘴角,抬眼问姜负:“那倘若我说,我不喜欢读书写字呢?”
“大胆!”
随着一声怒斥,墨色的披风挥开,一道威严的身影挡在了刘岐身前。
祝执微眯双眼,看向那丝毫不知避嫌,竟赶来了此处的鲁侯冯奚。
老人声音有力:“且不说稚子初归,不明事态!其乃陛下之子,如何处置唯有陛下可以决断,胆敢僭越者,皆当以谋害皇子之罪论处!”
鲁侯蹲身下去,紧紧抱住了那个满脸恨意泪水的孩子。
作为马背上打天下的开国功臣,鲁侯纵已上了年纪,却也足以将一个受了腿伤的孩子牢牢箍在怀里。
刘岐不知道自己被鲁侯这样禁锢了多久,他在这赤红的雪地里悲吼着,挣扎着,如同置身炼狱。
不知过了多久,无数脚步匆匆掠过,直到一人停在刘岐面前,慢慢蹲身下来。
被血染红的雪地中,一只锦盒静静躺着,里面盛放着的几粒褐色药丸散落开来。
那是刘岐为他的父皇求来的“仙药”,那名“仙医”年迈,行动迟缓,刘岐为了快些回京,让人在后方护送医者,自己昼夜不停率先赶回。
此刻,那药丸被来人一粒粒捡回到了锦盒之中,递向刘岐。
刘岐循着那只递还锦盒的手,看向眼前这位蓄着短须,面孔严正,看起来永远不近人情的严相国。
对方赠予了他一句话。
“此乃稚子兵刃,六皇子当善用。”
稚子即便有再多的怨恨,也注定杀不出这铜墙铁壁禁军重围。
稚子应当握紧稚子该握的“兵刃”,用这“兵刃”为自己争来活着长大的资格,乃至更多其它筹码。
黎明在动荡里降临。
仁帝自昏迷中醒来,听着那些纷乱的消息。
他披衣靠坐榻上,苍白的脸上看不出表情,许久后,那双眼睛里最先浮现的竟是一丝迷惑与荒谬。
死了?
都死了?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轻易地全死了?就在这短短一日一夜间?
凌轲没有动兵吗?皇后都敢开武库了,凌轲为何不曾动兵?那些逐渐要只知有凌而不知有朕的所谓“凌家军”分明就在长安城外!身为大乾君王他胜券在握,凌轲大可以负隅顽抗到底,然后在真正的穷途末路处死去……难道不该是那样吗?
为什么要断臂,为什么要用这种近乎突兀的方式死去?
为什么?为什么?
仁帝在心间问了又问,这问声逐渐急切乃至愤怒,已没有人可以回答他,而他迫切需要一个可以被接受的答案。
严相国在赶来的祝执等人开口之前,肃容道:“陛下,长平侯救下太子后,长跪于宫门外,自断一臂,请求陛下见太子一面,而至死未曾有动兵之意——”
“故臣以为,长平侯率亲卫去往仙台宫营救太子,实为认定太子蒙受莫大冤情,不愿君臣父子遭奸人挑唆以致国朝社稷动荡——此乃逼不得已之举,而非谋逆之心,万请陛下明断。”
祝执看向那位一向中立冷僻的严相国,压下眼底阴鸷,向仁帝垂首道:“陛下……”
”
苦苦支撑着的贫弱者好似从头到脚都被泡在苦水里,纵然愿意释放些许力所能及的善心,也拿不出太多甘甜明亮的颜色去妆饰。
老妪的脸冷,饼也冷。
少微看了那饼一会儿,伸手接了过来,一言不发地坐在那儿,很快就将饼啃得一干二净。
“剩下半块别乱动,否则敲烂你的手。”
老妪严肃的警告声从头顶侧方传来,少微颇不屑,心想,一把年纪还想敲烂她的手,以为她是好吓唬的小猫小狗不成。
少微仰头看,只见老妪踮着脚,将那半块蒸饼摆在了供台中间,还拿一只破碗盛着,寒酸却又莫名端肃虔诚。
摆好之后,老妪跪了下去,口中念着求着,大致是让神仙保佑她的孙儿石头病愈,让这冻死人的寒天早些过去。
天光蒙蒙亮时,少微自神台前起身。
她解下了身上的狼皮袄,随手扔在了那男孩身上。
奔波乞讨照顾病儿的老妪还在熟睡,那病儿却因病寒睡得很轻,狼皮袄有些分量,他被砸醒了,茫然地看着少微。
少微没说话。
那老妪将蒸饼一分为二,一半拜神,一半便也算拜了她。
她比神仙灵验,比神仙讲究。
少微抬脚跨过破门槛,最后回过头,视线落在了神台上摆着的那半块蒸饼上,眼神定了定。
求这虚无缥缈的泥神仙,且还要摆些碎蒸饼呢。
她想求来活命的生机,无论来日求到哪个面前,又怎能不付出任何报酬代价?
或许她该庆幸,此时对方恰巧也对她有所求,她恰好给得了对方想要的报酬。
少微抿紧了嘴巴,暂时收敛压制住心中魔障与逆反,抬脚奔入稀薄的天光中。
五年就五年!
但是……
回客栈的路怎么走来着?!
少微跑出一段路之后,站在一处三岔路口茫然四顾。
她昨晚跑出来时天已经黑了,加上她一直在走神胡思乱想,便没顾得上留意走过的路,况且这些低低矮矮的房屋长得又这样相似!
只穿着单薄粗布衣的少微在寒风中抱紧了双臂,不禁思索起若果真找不到回客栈的路,是否有必要回到那破道观里把狼皮袄夺回来——毕竟这条路她还是记得的。
她比神仙讲究,也比神仙怕冷。
清晨的石桥上,忽然传来清脆的踏响。
少微若有所感地转头,只见那平整的桥面尽头,清晨薄雾中,先是走出了一道墨衣少年的身影,而后一匹青牛被他牵着出现在后方,青牛往前再踏出两步,背上驮着的青衣人便也现出了清晰完整的潇洒身姿,青衣人抬起一只柳枝般的素手,轻轻挥动间,拨开了湿冷的晨雾。
少微立刻将抱着的手臂垂下,抹去冻得发抖的狼狈样。
青牛止步,姜负含着笑,开口先问:“小鬼,你的袄子呢?”
少微未再有敌对之色,只让神态显得从容:“换东西吃了。”
姜负:“一张狼皮袄能换不少吃食,好厉害的胃口啊。”
少微正色道:“我不单胃口大,还要日日吃肉。
刘固浑身扎满了箭矢,凌轲身上也很快遍布血洞。
椒房殿中,凌皇后立于高阁之上,一名武婢单膝跪在她身侧,送来了宫门外的消息。
凌皇后闭了闭眼睛,眼底却无悔也无泪。
走到这一步,不是她的错,不是思变的错,更不是她阿弟的错,既然无错,为何要悔?而既已在这绝境中拼尽全力无愧于心,便也无需有泪。
“既荷——”
“婢子在!”
“带虞儿和从南一起离开,去寻思退,告诉他,让他听话,一切到此为止,退得越远越好。”
武婢既荷闻言抬起头:“小君,那您……”
既荷话未说完,惊惧地伸出手去,却只来得及抓到那华袍一角。
正月春夜中,凌皇后自高阁上空一跃而下。
风雪过耳,死亡来临前的一瞬,她脑海中快速闪过了这一生的经历,最终定格在了幼时和阿弟一起放羊时,在草地上赤足奔跑的画面。
一日放羊时,听到了马蹄声,她拉着阿弟躲在大树后,看到一队人马疾奔而过。
那队人马装束并不威风,乍一看不过是这乱世之中并不起眼的一支乱军草寇,他们的刀剑有些破旧,只旗帜上绣着一个还算醒目的字,她那时不识字,直到很多年后,她才知那原来是个“刘”字。
从此后,她和阿弟便和这个姓氏纠缠相连,至死方休。
远归的马蹄似从凌皇后的旧梦中奔出,马背上载着的是她并不听话的小儿子。
正旦前夕,刘岐奉母亲之命,去往长安两百里外为父皇寻访一位仙医。
刘岐不是很想去,他才回来没几日,且他昨日还和母后说过他心间疑虑,母后不给他开口的机会,含笑对他说,向他父皇尽孝才是正理。
刘岐想了想,似乎也对,父皇是这天下之主,只要能让父皇欢喜安心,想必没有什么劫难是破除不了的吧?
况且,当真会有什么劫难凭空发生吗?
他离京前两日去见父皇,父皇还拿了把桃木剑丢给他,说要试试他的剑法可有长进,他志得意满,父皇累得气喘吁吁,就坐在殿门前的石阶上,说只怕再有两年,便要输给他这顽劣小儿了。
他来不及得意,父皇转而要考问他的经史,他心里发虚,去向走来的兄长求救。
父皇那天分明还笑得很开心。
可此时……
提早归京的刘岐一路策马冲到宫门前,看到的是舅父和兄长残破的尸体。
他身侧随行的四人是御前禁军,持天子令节,故而一路无人敢拦。
与此同时,一名禁军由宫内而出,带来了凌皇后伏诛的消息。
伏诛,伏诛?
刘岐瞬息间已分不清虚实,也听不到任何声音了,他只看到祝执手里提着剑,去拨弄舅父破碎的尸身——
于是他拔剑冲上前去。
然而须臾间,不知何处飞来一支短箭,倏然钉入了他的左腿中,阻止了他的脚步。
刘岐猛然一跪,仍要再起身,而祝执已冷笑着示意手下之人向他的方向开了弓。
迸溅的鲜血有几滴洒在了青衣僧身上,他颤颤惊叫后退,仓皇地想要去找他的木鱼,一边颤声劝说:“六殿下……又何必行虐杀之举!不过徒增罪孽!快,快请停手吧!”
刘岐对他的话充耳不闻。
一旁的内侍官吏们也个个如寒蝉一般。
一名佩戴着垂冠的长须官员在心中叹了口气,自幼跟随长平侯左右的六殿下胆魄远非寻常养在深宫中的皇子可比,正如方才在高车之上直面对敌反击,果决气魄实在叫人惊叹。
可如今这样满身暴戾之气,只会叫人怕而远之,而很难使人敬惧……如此又岂能成事?
长须官员想到此处,又在心中自嘲着笑了一声,他又如何会去指望一个蒙受了巨大打击的稚子“成事”呢?而那件事又何其艰难,本就注定无人能成。
长须官员眼看着那个孩子似乎终于发泄完了心中报复的郁气,沾满了鲜血的手握着那支滴血的箭,被心腹护卫扶着登上了马车,将箭随手一掷,丢到了小几上。
一名内侍颤颤跟上去,跪坐在旁替他擦拭手上鲜血,巾帕很快染红。
后方的马车上,青衣僧的木鱼都要敲烂了。
刘岐看向仍在山上搜找的人,似有些不耐烦了,下令道:“不必再搜了,动身离开此地。”
邓护会意应下,立时召人回来。
那名长须官员上前行礼,建议道:“六殿下,余下尚有四百里路,山峦重叠,道路曲折难行,视线多有受阻……为防再有刺客现身,汤嘉斗胆请六殿下更换后方车马。”
南方闷热,刘岐于半月前便在中途换了这轻纱华盖车,此车轻便凉爽,但无车壁遮挡,却是一重隐患,很容易成为刺客目标。
“汤大人,区区车壁也抵挡不了重弓弩箭。”刘岐看着那只血淋淋的箭,缓声道:“我偏要乘此车,且由他们来杀,我至少还能看得分明一些,不必做一个无知无觉无能的枉死鬼。”
见少年执拗不听劝,名唤汤嘉的官员便不再多言,只行礼后退离去。
队伍整理完毕,很快重新动身,车马疾驰,腾起尘烟,惊起山中飞鸟。
少微听到动静远去,立时从藏身处闪身而出,提着两壶酒奔过青青草地,踏着独木桥跃过潺潺河流,她步履轻快如飞,沾沾跟在后头,如一只飞鸟跟着另一只飞鸟。
“……小童!”
少微跳下独木桥时,一道喊声入耳。
她转头看去,只见约二十步开外,有一着灰衫的清瘦少年,双手合拢在嘴边,朝她大声喊着。
少微止步,不明所以地看着那个似乎并不比她大几岁,却称她为小童的人。
只见那他腾出一只手来,指了指对岸的山,大声道:“小童!你莫要一人去山中走山路,这太过危险!你家中大人知道了会着急的!”
少微觉得莫名其妙,不以为然,又因感到有些不适,便不理会,抬脚跑回家去。
“怎才回来?”
在方才那少年口中“会着急的家中大人”姜负确实等得有些着急了,她没什么讲究地坐在堂屋门槛前,张口抱怨:“我腹中的酒虫叫了好半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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