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夜如同一幅巨大的黑色幕布,偌大的夜空中只有几颗星辰在闪烁着暗淡的微光。
一轮庞大的残月横着高挂在夜幕,发着冷冽的寒光,如同一颗低垂眼睑的巨型眼眸,冷漠地凝望着大地。
月光洒在高耸的森林里,肆意生长的树枝扭曲缠绕在一起,在阴影中如同张牙舞爪的鬼影,树叶上的露珠映射出天穹上的巨型残月,在林间增添了几分寒意。
“呱!”
嘶哑的鸣叫打破了森林的寂静,如同凄厉的鬼叫回荡在四周。
一只好似乌鸦的鸟怪立在高高的树梢上,体态比正常乌鸦大了百倍有余,锋利的爪子紧紧抓握着树枝,漆黑的羽毛散发着幽幽黑芒,锋利的鸟喙带着点点血迹,血红眼眸满载恶意的盯着树林下方。
林中有一大片空地,一名身穿青丝长裙的女子面容清秀,青色发簪插在头顶的发髻上,不时发出一阵青光,女子身后是一群喘着粗气的躁动牛羊,牛羊来回踱步,却在青光照抚下没有发出声响。
女子望向高处的鸟怪,眉头紧蹙,神色担忧。
“师兄,抓紧时间举行祭祀吧,报死鸟已经追过来了。”清脆的声音响起,女子回头对不远处的男子说道。
那名男子站在一根巨大的树桩上,双手负于身后,黄色的衣袍绣着暗色花纹,在微风的拂动下微微摆动。
男子目光幽幽,不知在思虑着什么。
听到女子的呼唤才缓缓回过神来。
“师妹,报死鸟的叫声无法穿透阵法,附近的诡异也已经被驱逐,不必担心。”
男子声音低沉,语速缓慢,给人一种值得信赖的感觉。
女子闻言轻声叹气,不再言语。
远处,一座由巨石搭建的圆形祭祀坛矗立在空地上。祭坛高约两丈,全由石块搭建,东南西北四方均砌石梯以便走动。
搭建祭坛的石块都刻有复杂的纹路,纹路间不时有青黑色的光芒如水一般在流淌,所有石块上的纹路连接起来竟是一座颇为高深的阵法。
祭坛上跪着百十号人,身披黄色长袍,兜帽覆头,看不清脸。他们低着头,双手合十置于胸前,口中念念有词,火光晃动下,形如鬼魅。
黄袍众人前方摆放着一座巨大的青铜巨鼎,巨鼎高约两丈,三足圆腹,两耳高耸,鼎身铸有精巧的鸟兽纹饰,四周有云雷纹环绕。
此刻巨鼎正冒着黄色光芒,这黄光堂皇大气,清澈明亮,却是与周围诡异的场景格格不入。
宽大的鼎口正往外吐着大量白雾,在祭坛上空汇集为一个硕大的雾层!
人群侧边有一张长形石桌,石桌旁站着一位身材高大,穿着虎皮兽衣的彪形壮汉,壮汉身上刺青如同蟒蛇缠绕,头顶竟没有一丝毛发。
壮汉手中拿着一卷黄黑色的竹简正仔细观看。
竹简已经残缺,上面雕刻的字迹大部分已经模糊,仅剩部分文字勉强存留,不过第一根竹简上可以清楚地看见‘招魂’二字。
一阵寒意传来,壮汉的目光从竹简上收回,往身旁瞥了一眼。
一滩黄色的浑水出现在祭坛上,随后浑水荡起波纹,黄袍男子自浑水中快速升起,冰冷的气息使得石桌以及壮汉身上白霜凝结!
壮汉眉头一皱,身上刺青光芒闪过,白霜顷刻化为水汽四散而去。
他阴沉着脸,不满地对黄袍男子说:
“赵兄手段真是诡异!有如此底气,难怪胆大包天!”
黄袍男子也不生气,笑呵呵地向壮汉鞠了个礼。
“彼此彼此,何兄不也胆大包天吗?”黄袍男子话语中另含用意。
壮汉的眼神瞬间变得冷酷,身上黑芒不停流动,凶光在眼中一闪而过。
气氛有些紧张,黄袍男子依旧笑着望向壮汉。
火焰晃动着,壮汉的脸色阴暗不定,像是被说中了心中的秘密。
旁边青铜巨鼎依旧冒着大量雾气,黄袍众人跪地念词。
“呵呵,赵兄哪里的话?各取所需罢了。”壮汉眉眼一变,也笑着回应,身上黑芒褪去,眼中暗藏忌惮。
“如此甚好!甚好!”
两个各自心怀鬼胎的人相视一笑,不再在意刚才的话语。
跪拜的黄袍众人此时声音大了起来,整齐划一的高喊着:
“......天地轮转,生死无常,惜怜众生,当为立誓,黄泉浩浩,佑以轮回!”
“......天地轮转,生死无常,惜怜众生,当为立誓,黄泉浩浩,佑以轮回!”
众人身上的黄袍开始融化,变成黄色蜡油缓慢流动。蜡油在众人身体流淌,将他们包裹起来,形成一个个黄色人蛹,只留下一张嘴继续高声呼喊。
些许黄油滴落,将坚硬的石板噬出阵阵青烟。
壮汉看着这诡异的一幕,眼中忌惮更盛。
“何兄,祭祀开始吧,接下来就看你了。”黄袍男子随即向人蛹前方走去,壮汉连忙跟上。
站在巨鼎前,壮汉神情肃穆,将竹简展开,高声呼喊:
“巫耶!天之崩塌,地之涌起!今巫驱以傩祭,献以血肉,禀告天地鬼神!”
话音刚落,壮汉身上的刺青疯狂窜动,像是密密麻麻的蛇群纠缠在一起,随即集中到脸上蠕动盘踞,最后竟组成一个长耳凶目,血口獠牙形如恶鬼的狰狞面具!
一股蛮荒的气息自面具散出。
巨鼎上的黄光开始来回闪烁,像是在回应。
云雷纹饰上下翻腾,一声鸣叫响起,巨鼎上的鸟纹活了过来!
鸟纹挣扎着脱离鼎身,围绕着壮汉来回扑腾,简单的线条却展露着生动之意!
兽纹也不甘示弱,发出沉闷低吼,在鼎身左跳右扑,最后在鼎腹正中坐下张开兽口,一个漆黑的洞口出现在鼎腹!
壮汉见状连忙高呼:“赵兄,快!”
黄袍男子不敢懈怠,双手结印,莫名气息开始涌动,一条奔腾的黄色河流在空中若隐若现,河中有人影上下起伏,冰冷死亡的气息在无形中逸散。
同时,青衣女子旁边的牛羊脚下冒出大量黄水,牛羊忽地跌落其中,发出惊恐的嘶吼。
它们拼命挣扎,想要逃离黄水,黄水中伸出无数干枯的手臂,将牛羊一只只拽入深处。
树梢上的鸟怪眼见自己的猎物即将消失,血眸凶光大盛,张开双翅就朝牛羊俯冲而去,尖锐的鸟喙寒芒不停闪烁!
青衣女子闻声冷眼望去,玉手前翻,周围灵气震荡,一柄雷纹密布的三尺紫色宝剑凭空出现在她手中!
青衣女子立刻手掐剑决,剑身顿时冒起雷光,紫色电芒环绕女子四周。
她随即抬起剑尖向上一指,身影化为一道紫色雷电猛地向鸟怪飞驰而去!
冲击波震起漫天的落叶与尘土!
鸟怪见女子腾空飞来,双翅猛烈颤动,丝丝黑气从翅膀溢出,一根根黑羽脱落,化为漫天黑失冲向女子。
女子也不闪躲,眼中紫意升起,环绕身形的电芒数量激增,带着雷声纷纷冲向黑失!
电芒与黑失相互碰撞,发出声声闷响,随后消失不见,爆炸产生的气流吹得树木东倒西歪。
鸟怪见攻击无效,巨大双翅环抱着扑腾,停下俯冲的姿势,悬浮在空中。
鸟怪头颅后仰,身上黑光大作,月光如实质般凝结在鸟喙上,一瞬间,鸟喙变得比女子手中的剑还要长,气势异常凶猛!
鸟怪看准女子头颅的方向,巨大的鸟喙狠狠地啄下去!
女子紫色瞳孔一缩,捕捉到鸟喙啄来的路径,体内法力疯狂运转,一个闪身竟然出现在鸟怪的侧方!
随即高举宝剑,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斩向鸟怪的脖子!
鸟怪见人影消失,正准备再施手段,忽然察觉一股寒意向脖子飞速袭来,顿时吓得惊慌失措。
眼见来不及飞走,鸟怪只得拼命将脖子往后一缩,刹那间,一道紫色雷电出现在鸟怪眼前,干脆利落地将巨大的鸟喙斩断。
断裂的鸟喙掉在地上发出闷响,迅速缩回原来的大小。
鸟怪则飞到高空盘旋,大声哀嚎着,声音嘶哑刺耳,见林中并无响应,便悻悻地落到远处的树梢。
它痛的羽毛炸起,只得黯然舔伤。
女子在空中望向空地,见牛羊已经消失,便放弃了追杀鸟怪,飞身落到祭坛上。
巨鼎前,黄袍男子身前的黄色河流正向巨鼎上的洞口喷涌着大量的血肉。
他感激地向女子点头示谢。
女子没有回应,只是看着这诡异血腥的仪式,眼中的厌恶之色毫不遮掩,她绕开那些怪异人蛹,走到祭坛边上沉默不语。
黄袍男子心中苦笑,倒也没有解释什么,专心控制黄色河流。
约莫半刻钟过去,血肉不再喷涌,兽纹也闭上了嘴,黄袍男子撤去法术。
在接受了大量的血肉后,巨鼎的黄光变得微弱,反而红光开始绽放,一阵争夺后,黄光消失不见,而红光照得整个祭坛如陷血海,阴森恐怖。
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出现。
边上的女子见状催动法力,头上发簪化为光罩将女子与外界隔绝。
壮汉见仪式已准备完毕,便手持竹简,围着巨鼎跳起傩戏舞步来,鸟纹也跟着翩翩起舞。
那舞步甚是怪异,看起来毫无章法,却又能带起丝丝韵律,脸上的面具随着舞步的跳动流溢着诡异的光彩,双目灵动,獠牙微颤,像是远古的鬼神在苏醒。
壮汉边跳边高声呼喊:
“......魂兮归来!去君之恒干,
何为四方些?舍君之乐处,
而离彼不祥些!
......魂兮归来!”
壮汉的呼喊声让巨鼎一颤,冒出一丝黄光,随即又被红光压制下去。
黄袍男子深吸一口气,一个小小石棺出现在手中,石棺长约两寸,颜色灰白,与寻常石材别无二致。
黄色河流再次被唤出,男子将石棺扔进河流,提起法力,缓缓注入。
石棺在河流中沉浮,无数鬼影冲上去疯狂撕咬,河流激起巨大浪花,猛烈拍打石棺,腐朽之意侵蚀着石棺!
石棺虽小,却很坚固,无论黄袍男子如何施法,也不能破坏半分,反倒是一丝气机从棺中溢出,镇压得河流不再涌起,鬼影退去。
黄袍男子却是欣喜若狂,激动得双手颤抖!
有用!有反应!我是对的!
疯狂的呐喊在他心中响起,河流再次掀起波澜。
女子看着他的反应,眼神耐人寻味。
这时,石棺的气机吸引住了正在跳舞的壮汉。
壮汉停下舞步,扭头盯着石棺一动不动,面具上的双目幽光灼灼,竟让人分不清这是壮汉还是鬼神!
壮汉将手中的竹简往前一抛,落入黄色河流中。
黄袍男子诧异地看着壮汉,以为是仪式的一部分,也没有多说什么。
竹简穿过重重鬼影,来到石棺上方。
石棺一震,伸出更多气机缠绕竹简,一起脱离黄色河流,飞到巨鼎前面。
壮汉又开始跳起舞步,更加诡异地扭动着四肢,舞步越发癫狂,口中大声嘶吼:
“魂兮归来!魂兮归来!......”
像是远古的鬼神在召唤着什么。
受到不知名的影响,跪地的人蛹挣扎着想要起身,却又被黄色蜡油死死地缚在原地,于是口中也跟着大声嘶吼:“魂兮归来!魂兮归来!......”
黄袍男子眉头紧皱,看着躁动的人蛹心里不太舒服,这种失控的感觉让他有些烦躁。
不过这次做的事本就离经叛道,再诡异的事也能接受了。
黄袍男子如是想到。
巨鼎前的石棺突然抖动起来,那股莫名的气机夹杂着别的东西,在众人没有察觉到情况下涌入竹简中。
一阵火光出现,原本厚实的竹简像纸张一样快速燃烧,然后冲进向巨鼎上方的雾气之中,快到众人来不及反应。
黄袍男子吓得赶紧将石棺收回。
壮汉更加癫狂,人蛹疯狂颤动,一同高呼:“魂兮归来!”
巨鼎开始震颤,兽纹再次张开嘴,一股脑儿将先前的血肉尽数喷了出来。
血肉泥浆淹没黄色人蛹。
鸟纹也不再围着壮汉飞舞,盘旋几下便返回了巨鼎,鸟兽纹饰均回到原来的位置,云雷纹饰也不再流动。
红光蓦地消失,堂皇大气的黄光再次亮起,比之前更加耀眼。
鬼神面具飞离壮汉,围绕着巨鼎来回旋转,嘴里念着听不懂的话语。
壮汉双目无神,愣在原地,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面具飞到他的上空,狠狠地向他脸上砸来,巨大的力道直接将他砸飞,重重地摔在石桌上。
鬼神面具散为一堆刺青,重新飞回他的身上,不再动弹。
壮汉捂着肿胀的脸庞,眼神茫然,完全不明白为何如此。
巨鼎的震颤越来越厉害,祭坛也开始震动,黄光照耀着四周。
巨鼎喷出的雾气不再向四周扩散,反而聚集在一起,自鼎口而起形成一根粗大的气柱!
竹简冒着火光在气柱中来回翻腾,却不曾熄灭。
砰!
巨鼎像是积攒了万年力量的火山,猛烈地喷射出大量的雾气汇入气柱之中。
祭坛被震得塌陷,三人连忙稳住身形。
气柱以难以想象的速度带着燃烧的竹简冲向夜空,高处的雾层也全部汇入气柱,使得气柱更加粗大,上升的速度更快!
它飞快地攀升着,百丈!千丈!万丈!更高!更远!
一时间,天地之间仿佛只剩下巨鼎与气柱的存在。
祭坛上的三个人目瞪口呆的看着这突如其来的变化,震撼到不能言语。
随着气柱无止尽的冲向夜空,天地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一丝变化在悄无声息地发生。
而躺在地上的壮汉像是看到了什么,迷茫的眼神变得惊恐万分,手指着夜空,他向黄袍男子大吼:
“赵志相!你看看你到底干了什么!”
黄袍男子没有回答,像是也被吓到,张大嘴巴望着夜空。
只见原本星辰稀少的夜空此刻突然出现无数的星辰,残月不知何时也变为圆月,庞大的圆盘同那些星辰正在在疯狂闪烁!
夜空,不!星空闪耀无比!
黄袍男子此刻只有一个想法。
坏了!闯祸了!还是弥天大祸!
这时,一道流星骤然从天边划过,像是无视距离的限制,变得越来越大,急速向祭坛冲来!
“太阿剑!!!”
待看清天上的流星,壮汉吓得亡魂大冒,身上刺青黑光一闪,瞬间消失在原地。
黄袍男子也是脸色苍白,飞身抓起祭坛边缘的女子,化为一滩浑水消失不见。
流星逐渐靠近,强烈的气劲吹得地面飞沙走石,树木折断!
随着流星的靠近,它原本的样貌终于得以看清。
一柄巨剑带着尖锐的呼啸声以极快的速度冲来!
这巨剑足有百丈之长,剑柄与剑身的交界处有一处镂空,镂空处一团光芒正在疯狂旋转并且发出大量的光和热!
宽阔的剑身刻画着古朴神秘的纹路,纹路间流转着奇异的光芒!
剑锋四周泛起阵阵波纹,锐利地撕开周围的空间!
剑尖与空气剧烈摩擦,巨大的光芒自剑尖向后覆盖形成一个巨大的锥型光罩!
没人知道的是,一道身影在气柱中快速坠落,瞬间砸进巨鼎之中。
像是收到某种信号,气柱刹那间消失,巨鼎也不再颤动,光芒也不再亮起。
巨鼎安静地摆在祭坛上,人蛹倒伏在血泊之中。
一股烧焦味出现,周围浓烟四起,这片森林烧起来了!
巨剑带着万钧之势极速冲向祭坛!
嘣!
一个白色的光点自祭坛而起,迅速向四面八方扩散,半圆形白光笼罩一切,无论是祭坛还是森林都在迅速气化。白光好似核爆一般摧毁着万物,巨大的蘑菇云伴随着惊天巨响惊醒万里生灵!
今夜注定不平凡,而这片土地已成历史!
只有一缕即将熄灭的暗淡黄光,艰难地从爆炸中心飞向远方,不知所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