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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秦:夭寿!我的狱友竟是扶苏嬴政扶苏全文

今年脱单 著

现代都市连载

小说《大秦:夭寿!我的狱友竟是扶苏》新书正在积极地更新中,作者为“今年脱单”,主要人物有嬴政扶苏,本文精彩内容主要讲述了:【敲黑板:无女主,本文出现女性与女主无关。】林然穿越到大秦,开局便被下狱。狱友是个书呆子,好在家中有钱有势,每天好酒好菜招待林然。只求林然给他讲故事。“林先生,大秦真的二世而亡?”“过秦论又是什么东西?”“大秦奋六世余烈,换只猪都能起飞?”几番波折后。行刑之日到来,林然慷慨赴死。然而书呆子却站了出来。“我乃大秦长公子扶苏。”“我爹,始皇帝!”“请先生出山,父皇将以国师之礼待之。”林然:“???”...

主角:嬴政扶苏   更新:2025-05-28 16:44: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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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嬴政扶苏的现代都市小说《大秦:夭寿!我的狱友竟是扶苏嬴政扶苏全文》,由网络作家“今年脱单”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小说《大秦:夭寿!我的狱友竟是扶苏》新书正在积极地更新中,作者为“今年脱单”,主要人物有嬴政扶苏,本文精彩内容主要讲述了:【敲黑板:无女主,本文出现女性与女主无关。】林然穿越到大秦,开局便被下狱。狱友是个书呆子,好在家中有钱有势,每天好酒好菜招待林然。只求林然给他讲故事。“林先生,大秦真的二世而亡?”“过秦论又是什么东西?”“大秦奋六世余烈,换只猪都能起飞?”几番波折后。行刑之日到来,林然慷慨赴死。然而书呆子却站了出来。“我乃大秦长公子扶苏。”“我爹,始皇帝!”“请先生出山,父皇将以国师之礼待之。”林然:“???”...

《大秦:夭寿!我的狱友竟是扶苏嬴政扶苏全文》精彩片段

竹简记载的正是商鞅变法。
“重农抑商,统一税收。”
“废除旧世卿世禄制,奖励军功,设二十等爵……”
嬴政横竖睡不着,一卷卷看过去,仔细看了半夜,才从字缝里看出字来,满本写的都是“吃人”。
没错,就是吃人!
按照变法的内容,国家确实强了,但吸的是百姓的血。
“哗啦……”
嬴政突然伸手,把面前的竹简扫到地上。
困得打瞌睡的赵高猛的惊醒。
看到一地的竹简,赵高深深作揖,小声道:“陛下息怒。”
嬴政轻轻摇头:“不,朕一点也不生气,反倒非常庆幸。”
“商君之法有错,只要朕还在,大秦就不会乱。”
嬴政言语中充斥着自信。
赵高对此深信不疑,嬴政的威望无人能及,一怒而诸侯惧,安居而天下息,便是嬴政的写照。
嬴政手指轻轻叩击桌案,发出清脆声响,一下一下,像是敲在赵高心头。
偌大的咸阳宫内安静异常。
突然,嬴政开口问道:
“赵高,你对林先生这个人怎么看?”
听话听音,“先生”的称呼足以说明嬴政的态度。
能让嬴政称一声“先生”,说明嬴政心中敬重这个人,李斯、尉缭这些大秦贵族,都是从“先生”开始的。
赵高眼珠子一转,组织了一下语言:
“陛下,知人知面难知心,奴婢看不出林先生为人。”
“只是林先生今天的做法,让奴婢想到一个人。”
嬴政被勾起兴趣:“想到谁?”
“范雎。”
赵高脸上带着真诚的笑容,分析地头头是道:
“当年范雎拜见昭襄王,故意堵在宫门外,和宦官大声争吵,声称秦国没有王,只有太后和穰侯,因此引起昭襄王注意。”
“林先生另辟蹊径,和扶苏公子谈论商君变法,引起公子注意。”
“嘿嘿,想必林先生是和范雎一样的大才。”



大秦,咸阳。

昏暗的牢房中。

“开饭了,开饭了。”

狱卒一手持棍子,敲打牢门发出低沉的声响。

囚犯眼巴巴看向他身后的木桶。

木桶有一人高,散发着难闻的气味。

苍蝇在木桶上空飞舞。

而桶里面装的是发霉的大豆,大豆只经过简单的水煮。

即便如此,囚犯们一个个高举手中破碗,唯恐打不到饭。

狱卒像是喂猪似的,你一瓢,我一瓢。

而在最深处的牢房,关着一个身穿道袍的青年。

青年面若冠玉,道袍一尘不染,正在闭目养神。

从始至终,不受外物干扰。

角落里还有个读书人,捧着一本书摇头晃脑读着。

牢房里飘荡着朗朗读书声。

“林先生,开饭了。”

一名狱卒打开牢门,拎着食盒走进来,满脸都是讨好的笑容。

“林先生,按照您昨儿的吩咐,我找大厨做的叫花鸡,您瞧瞧合不合胃口。”

“嗯,让我看看。”

林然睁开眼睛,吐出一口浊气,看向食盒中的烧鸡。

烧鸡外表裹着一层泥巴,除去泥巴,里面还有荷叶包裹,浓郁的香气透过荷叶进入鼻腔。

“好怀念的味道。”

林然闻到味道食欲大动。

其实,林然是个穿越者,穿越到秦朝。

身为穿越者,林然没有系统,但有一个金手指,只要不是主动作死,被砍头后就能回到现代。

并且能拥有一颗强大的肾,永葆青春,坐拥百亿资产,走上人生巅峰。

林然运气很好,穿越过来后身份是方士,还是秦始皇的方士。

方士主业炼丹制药,求仙问道。

结果药没炼成,方士们还欺骗秦始皇,最后下场就是“坑儒”。

大量方士被坑杀,只有小部分被判处“妖言惑众”,秋后腰斩于市。

林然有幸成为被腰斩的一员。

眼看秋天也不远了,想想还有点小激动。

“喂,书呆子,别念了。”

“快来吃饭,读书救不了大秦。”

林然撕下一根鸡腿咬了一口,指着墙角的读书人喊道。

狱卒一听“书呆子”,吓得脸色一白。

“林先生,公子,您们吃,小的先去忙了,有事您招呼。”

狱卒说完拔腿就跑,生怕再听到什么不该听的话。

林然对此见怪不怪。

书呆子家里有权有势,能被称为“公子”,至少是诸侯之子,据说因为劝诫秦始皇,被关到牢里反省。

秦朝封侯的有不少人,林然懒得深究书呆子老爹是谁,反正只要陪着他聊天吹牛,就有好吃好喝的。

能在临死前过得舒服点,何乐而不为?

“林先生,在下有一事不明,希望您能为我解惑。”

书呆子放下手中竹简,拱手作揖。

“别急,边吃边聊。”

……

与此同时。

咸阳宫。

始皇嬴政正在批阅奏章。

身边堆放着高高的一层竹简,都是已经批过的奏折。

嬴政事必躬亲,每天要批奏折一百二十斤,经常熬夜通宵。

“陛下。”

一道尖细的声音响起。

嬴政眉头微微一皱,从竹简中抬起头。

“朕有言在前,没有大事,不得打扰朕批阅奏折。”

“赵高,你最好有事。”

面对嬴政平静的目光,赵高只觉得心中一寒,吞了口口水道:

“回禀陛下,小的遵照您的吩咐,监视扶苏公子一举一动,如今已有收获,特来向您汇报。”

嬴政淡淡道:“扶苏这些天都在干什么?”

想到扶苏这些天所作所为,赵高眼底浮现一丝笑意。

只不过低着头,嬴政没有发现。

赵高收拾好笑意,如实道:

“禀陛下,扶苏公子每日在牢中读书写字,过得倒还惬意。”

“砰~”

嬴政把竹简往案上一拍,发出一声巨响。

“朕坑杀方士,在他眼中成了十恶不赦的暴君。”

“把他和方士一起下狱,是想让他认清方士嘴脸,体验民间疾苦,他倒好,过得比宫里还舒服。”

见嬴政发怒,赵高心里乐开花。

扶苏这次之所以下狱,是因为替欺骗嬴政的方士求情。

言语中冲撞了嬴政,话里话外都在暗示嬴政是暴君,表明以暴治国,大秦迟早要灭亡。

别人说自己是暴君,嬴政能一笑了之,被亲生儿子指责,嬴政差点气晕,要罚扶苏去守长城。

好在李斯和蒙恬劝住嬴政,改为把扶苏下狱反省,一天不认清错误,一天就别想出狱。

不过扶苏毕竟是扶苏,长公子身份摆在那里,没人敢怠慢他。

这点让赵高有点失望。

身为胡亥的老师,赵高巴不得扶苏永远不出狱,天天吃苦头。

心里这样想,赵高脸上装出诚惶诚恐:

“陛下息怒,扶苏公子不只是读书写字,时常求教方士治国经验。”

“荒谬!”

嬴政一听方士就来气:“方士除了坑蒙拐骗,还会治国?那李斯、蒙恬等人可以告老还乡了。”

赵高连忙替扶苏开脱:

“陛下有所不知,扶苏公子礼贤下士,称方士为先生,在方士面前持弟子礼,这份好学精神值得肯定。”

赵高不说不要紧,一说嬴政人都要气炸了。

堂堂大秦帝国长公子,日后要继承帝国的人,成了方士的弟子,大秦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嬴政起身从架子上抓起剑,配在腰间,大步走下台阶。

“摆驾昭狱,朕倒要看看,这个方士是如何诓骗扶苏的。”

“陛下三思。”

赵高看热闹不嫌事大。

“陛下兴师动众前去,区区方士定然吓得不敢说话。”

“不如微服私访,既能让方士说实话,又能听到扶苏公子心里话。”

嬴政脚步不停,面不改色走出咸阳宫:

“准奏,待朕回宫换成常服。”

不久,嬴政换上常服,只与赵高一起悄悄出宫,直奔咸阳城昭狱。

赵高兴奋得老脸通红。

有些话赵高没有和嬴政说。

方士林然说的话,大部分都是大逆不道,能诛九族的那种。

要是让嬴政亲耳听到,连带着扶苏都要受牵连。

正当两人走进牢房时,牢房深处传来扶苏的声音:

“林先生,大秦二世而亡是真的吗?”


大秦二世而亡?

一进门就听到这种言论,嬴政脸色铁青。

赵高察言观色,开口道:

“大胆!敢诅咒大秦,林然妖言惑众,罪该万死。”

说着用眼神示意狱卒。

狱卒正准备冲进去抓人,却见嬴政轻轻摇头:

“都给朕退下。”

“朕倒要听听,朕的大秦为何在他口中会二世而亡。”

几个狱卒偷偷看向赵高。

以他们的身份,哪里知道嬴政的身份。

倒是赵高经常来,狱卒们都认识他。

赵高急得直冒汗,这时候看我干嘛!

“都聋了吗,陛下让你们退下,还愣着干嘛,滚。”

嬴政眼睛微微眯起:“赵高,你的话好像比朕管用。”

赵高毫不迟疑跪下解释:

“陛下看错了。”

“这些贱人被陛下震慑,吓得六神无主,急病乱投医,还以为奴婢能救他们呢。”

嬴政深深地看了一眼赵高,只一眼就看得赵高心惊胆战。

“呵~也许是朕看错了。”

“找个干净的牢房,朕要听听这位林先生的高论。”

“高论”二字嬴政咬得很重,清楚他的人都知道,这是起杀心了。

赵高不敢耽搁,连忙带嬴政进入一间牢房。

和普通牢房不同,这间牢房四面都是岩石墙壁,没有栅栏,只有一个小孔能看到对面。

赵高笑着解释道:“陛下,这间牢房平时用来审讯犯人,隔音效果最好,还能透过小孔听到隔壁动静。”

话音刚落,小孔里传出声音。

“准确的说,大秦不是二世而亡。”

林然翘着二郎腿,手持半根鸡腿,颇有点指点江山的意味。

扶苏眼前一亮,追问:“那先生为何又说二世而亡?”

“笨!”

“读书都读到狗肚子里了。”

反正都要死了,林然百无禁忌,该骂就得骂:

“有种东西叫亡国之君,秦三世在位时间太短,大秦名存实亡,所以说二世而亡,而非三世而亡。”

扶苏听后表示不服:“我父……父亲说始皇帝英明神武,大秦蒸蒸日上,能传千世万世……”

隔壁牢房,嬴政老怀大慰。

扶苏表面上冲撞他,背地里还是很尊敬他的嘛。

能被扶苏肯定,秦始皇心情好了不少。

不过脸上还是绷着,冷哼:

“逆子,净说些漂亮话,朕的大秦当然能传万世,何须他多嘴。”

扶苏得到嬴政欢心,赵高像吃了苍蝇一样恶心。

但嬴政高兴,赵高只能拍马屁:

“陛下说的是,大秦有陛下在,能传千秋万世……”

话还没说完,小孔又传来林然不屑的笑声。

“狗屁万世。”

“夏启建立夏朝,持续四百七十一年,商汤建商朝,被周武王所灭,国祚五百一十年。”

“周朝你应该清楚,存在多少年?”

林然撇撇嘴,把话题抛给扶苏。

扶苏饱读诗书,当然知道周朝存在多少年,张口就来:

“周延续至今,被始皇帝一统,大约有七百九十年。”

“看来你的书没白读。”

林然微微颔首:“准确的说周朝有七百九十一年,但有五百年是春秋战国乱世,周朝名存实亡。”

“何谓春秋?何谓战国?”

扶苏没有听过这种说法,忍不住询问。

“你十万个为什么吗?”

“哪来这么多问题,春秋说法出自孔子《春秋》一书,战国则是从三家分晋开始,战乱频繁,故称战国。”

战国还有另外一种说法,来源于西汉的《战国策》。

不过现在没有西汉,也没有《战国策》,林然只能换种方法解释。

扶苏恍然大悟:“原来如此,这样划分很贴切,学生受教了。”

“你懂了?”

“我看你是七窍通六窍,一窍不通。”

林然丢掉鸡骨头,喝下一口米酒,酒壮怂人胆。

“和你说这些,是想让你明白。”

“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历史车轮滚滚而来。”

“站在风口猪都能起飞?”

“或许是这样,但不全对,是历史选择了始皇帝。”

“大秦奋六世余烈,没有始皇帝,也有下一个皇帝,迟早能统一。”

“我不是否认始皇帝的功绩,没始皇帝,统一会来得更晚。”

“再者,再兴盛的王朝,终究有分裂的一天,周朝的今天,就是大秦的明天,只不过大秦死得更快,最多经历二世就会走向灭亡。”

隔壁牢房针落可闻。

嬴政出离愤怒了。

什么叫站在风口猪都能起飞!

什么叫大秦死得更快,经历二世就会走向灭亡!

“无稽之谈!”

“朕自继位以来,扫平六国,号令天下,天下莫敢不从。”

“一个招摇撞骗的方士,也配谈论大秦,朕早该杀死他。”

嬴政眼神凶光闪烁,浑身透着生人勿近的气息。

气氛一时间降到冰点。

赵高心有戚戚,壮着胆子道:

“陛下,林然满口胡言,和他待在一起,迟早要被妖言蛊惑,请陛下放扶苏公子出来。”

赵高真是为扶苏着想?

才怪!

赵高巴不得扶苏被洗脑,要是能说些大逆不道的话,那就更好了。

现在为扶苏求情,实际上是在给嬴政上眼药。

“闭嘴!”

嬴政瞪了赵高一眼:“你在教朕做事?”

赵高立刻赔罪:“奴婢不敢!”

“谅你也不敢。”

嬴政继续倾听小孔对面的动静,一边感叹:

“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这句话有点道理。”

“年纪轻轻有这样的见识,怪不得能把扶苏哄得团团转。”

上一秒还暴跳如雷,下一秒又称赞林然。

这就是嬴政,任何事情都分得很清楚,绝不混为一谈。

赵高啥也不敢说,啥也不敢做。

您是皇帝,您说得都对。

此时,另一边的扶苏人都麻了。

听完林然的讲述,愈发觉得大秦要完是怎么回事?

内心一番挣扎后,扶苏决定和林然说句掏心窝子的话。

“林先生,不瞒您说,我也有大秦难以长存的感觉。”

“父……父亲说过,始皇帝残暴无情,是不折不扣的暴君,大秦看似强盛,实则民不聊生。”

“我百思不得其解,如果大秦真的二世而亡,那弊端在哪?还是说始皇帝真是暴君?”

林然差点把酒喷出来。

这位仁兄老爹是谁啊,李斯还是蒙恬?敢这么说嬴政,九族不想要了。

“始皇帝是不是暴君。”

林然清了清嗓子,又道:

“要看你站在什么角度看待。”


“请先生教我。”

扶苏连忙打起精神,给林然倒满一杯酒。

“酒真难喝。”

林然咂了口酒,忍不住吐槽。

秦朝的酒更像米酒,表面飘着一层青色的沫。

这不是有毒,而是谷物酿造的证明。

吐槽完酒,林然继续道:

“站在六国百姓角度,始皇帝毫无疑问是暴君,别的不说,征召徭役修长城,建直道,因此而死的百姓不计其数。”

“据不完全统计,战国死亡的士兵超过两百万,半数死在白起手里。”

“大秦统一六国后,死得百姓更多。”

“乱世人命贱如狗,统一后还贱的话,百姓非得戳你脊梁骨。”

这话说到扶苏心坎里。

扶苏深以为然:“我劝过父……父亲上书,请求始皇能轻徭薄赋,以儒学治天下,施行仁政。”

本以为这话会得到林然赞同,谁知林然脸色古怪。

“你这里有病,得治。”

林然指了指脑袋,意思再明显不过。

扶苏倔脾气上来,不服气道:

“我哪里说的不对?请先生指教。”

“你是秦人吧?”林然问道。

“不错,我是秦人。”

扶苏高高抬起头,对秦人这个身份十分骄傲。

“那你病得不轻。”

林然呵呵一笑:“六国人能说始皇帝不对,老秦人没资格。”

“你身为秦国贵族,享受军功爵制度红利,这叫拿起筷子吃肉,放下筷子骂娘,脸都不要了。”

“这是我要说的第二个角度,站在老秦人角度,始皇帝绝对是明君。”

扶苏脸腾的一下红了。

他是长公子,除始皇帝外,大秦最大的贵族。

按照林然的说法,那他是最不要脸的那个。

隔壁的嬴政大呼痛快。

世人都说他是暴君,但只有站在高处,才能体会守江山不易。

“赵高,你如何看待朕?”

嬴政突然看向赵高。

看到嬴政抑制不住的微笑,赵高心里一阵腻歪。

果然,方士最擅长拍马屁!

要是再让林然说下去,说不定真能让嬴政改变主意,放过他和扶苏。

面对嬴政的提问,赵高很快回答:

“陛下当然是明君,在奴婢心里,三皇五帝都不及陛下。”

“哼,拍马屁。”

嬴政一脸嫌弃。

同样是说好话,还是林然的话有水平,听着就舒坦。

不过很快,嬴政舒坦不起来了。

林然突然语气一转:“只是站在历史角度,始皇帝是暴君。”

“真的?”

明明“暴君”不是好评价,扶苏听到后却是大喜。

好像巴不得嬴政是暴君似的。

“请先生细说。”

扶苏迫不及待追问,眼中满是求知的渴望。

林然嘴角一抽,心道嬴政肯定和这个书呆子有仇。

“先考考你,什么是暴君?”

扶苏不假思索回复:“倒行逆施,残酷野蛮地行使权力,不顾百姓死活。”

林然微微点头:“对,但不全对。”

“暴君和昏君的本质区别,在于暴君在世时,没人敢反抗,昏君则不同,在位时便叛乱四起。”

“始皇帝是标准的暴君,以暴力维护统治,天下谁敢不从?”

“暴政只是秦二世而亡原因之一,不是根源问题。”

闻言,扶苏眉头拧成川字。

这样一来,“暴君”好像也不是一无是处。

扶苏陷入深深的疑惑中。

“始皇奋六世之余烈,振长策而御宇内,吞二周而亡诸侯,履至尊而制六合,执敲扑而鞭笞天下,威震四海。”

“南取百越之地,北筑长城,使胡人不敢南下牧马……”

寂静的牢房中,林然富有磁性的嗓音响起,声音抑扬顿挫。

半篇《过秦论》省去嬴政死后的部分,被林然念了出来。

当说到“仁义不施而攻守之势异也”时,扶苏眼中迸发光彩。

“先生好文采!”

扶苏先是称赞一番,忙不迭问:“先生也认为该实行仁政?”

扶苏深受儒家文化影响,一直劝诫嬴政实行仁政。

如今终于找到志同道合的人。

“幼稚。”

林然直接反驳:“这不是我的想法,是儒家的想法。”

“仁政也要挑时候,你不会把始皇帝当傻子吧?”

“如果秦国真适合仁政,不用你说,始皇帝第一个推行,可惜没有如果,大秦实行仁政死得更快。”

扶苏失声喊道:“不可能,只有仁政才能救大秦!”

一直以来,儒家的人都告诉他,儒家最适合治国。

而他也是这样想的,并且为之努力,突然有人告诉他,儒家仁政那套会加速大秦灭亡。

论谁都会觉得信仰崩塌。

这句话被嬴政听到。

嬴政眼中难掩失望之色。

“朕若实行仁政,六国余孽很快会死灰复燃,只有酷烈手段,才能镇压不服的声音。”

“可笑,扶苏身为朕的长子,连这点都不知道,还不如一个方士。”

赵高心思玲珑,立马顺杆爬:

“扶苏公子还年轻,只要待在陛下身边,耳濡目染,迟早会领会陛下的良苦用心。”

“还小?”

嬴政脸上露出怒意:“朕像他这么大已经亲政,斩嫪毐,驱逐吕不韦,年纪小不是借口,蠢才是罪过。”

赵高脸上满是讨好笑容:

“千百年才能出一位始皇帝,陛下对扶苏公子太严格了。”

谁知,马屁又拍到马腿上。

嬴政冷冷地扫了赵高一眼:

“朕是暴君的话,你一定是暴君身边说谗言的小人。”

赵高只能陪笑,心里问候林然家人。

竟然说陛下是暴君,会说你就多说点,我好找个理由把你掐死。

似乎是赵高的愿望生效,林然几杯酒下肚,放得更开了。

“抛开暴君不谈,始皇帝功过自有后人来评价。”

“今天和你聊聊大秦问题在哪。”

“何谓仁政?”

扶苏几乎本能的,说出儒家对仁政的定义:

“名贵君轻,尊贤重法,以仁德治天下,公平、正义、友善、平等,实现天下大同。”

“啧啧~”

林然咂咂嘴:“话说得真漂亮,就拿平等来说,别人在牢里吃猪食,我们有酒有肉,这平等吗?”

一句话把扶苏问住了。

扶苏望着面前香喷喷的叫花鸡,心想这平等吗?

扶苏脸色一白再白,但以他坚韧的心性,绝不会轻易屈服。

“暴政不是根源问题,仁政无法实现,大秦难道真的要亡?”

看到扶苏倔强的模样,林然叹了口气:“确实是这样。”

“其实问题根源在商鞅变法。”


林然轻描淡写一句话,让隔壁偷听的嬴政勃然色变。

问题根源在商鞅变法!

你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什么?

哪怕说问题在于暴政,嬴政都觉得林然有点水平。

闹了半天,说是商鞅变法有问题。

“一派胡言!”

赵高嘴上呵斥,心里爽到飞起。

终于抓到林然马脚了!

陛下最讨厌油嘴滑舌,满口胡言的人,何况林然还是方士。

赵高接着道:

“商君变法是强国之法,正因为商君,秦国才能强大起来,六国谁不说强秦强于变法?”

“可笑,林然竟然说商鞅变法有问题,其心可诛!”

“请陛下立刻将林然处斩,斩首太轻了,此等妖人妖言动摇国本,应当五马分尸,凌迟处死。”

如果这话被林然听到,一定会感谢赵高全家。

可惜,只有嬴政能听到。

嬴政迟疑了一下,轻轻摇头:

“朕自有分寸,无需你多言,等他说完再处置不迟。”

赵高试探着问:“那扶苏……”

话还没说完,嬴政一个凌厉的眼神扫过来,吓得他赶紧闭嘴。

“朕在位三十余年,见过无数标新立异的人,试图引起朕注意。”

“朕已经习惯被欺骗,欺骗朕无非一死,扶苏是大秦长公子,若不能分辨是非,听信小人谗言,朕来替他分辨。”

嬴政冷冽的声音在牢房中回荡,蕴含的杀意令赵高胆寒。

嬴政眼中的林然,和标新立异的骗子没两样,刚有的一点好感,此刻荡然无存。

至于林然说的话,一个字都不能信。

好在,扶苏的表现没让他失望。

……

眼中满是血丝的扶苏提出质疑:

“商君变法是强国之法,军功爵制度便是变法的结果。”

“您刚才还说,正因为有军功爵制度,才有老秦人崛起,现在又说商君变法有问题,不是自相矛盾吗?”

林然听到质疑,十分淡定反问:

“我说过老秦人崛起了?老秦人成也商鞅,败也商鞅。”

“你自己算算,当今大秦朝堂,有几个重臣是秦人?”

扶苏掰手指头认真列举:

“上将军蒙恬,上卿蒙毅,通武侯王贲,王贲之子王离……然后是……是……”

扶苏列举不下去了,能称为重臣的秦人就这几个。

“发现问题了吧。”

“丞相李斯是楚国人,国尉尉缭是魏国人,上卿姚贾是魏国人。”

“往前面说,吕不韦是卫国人,张仪是魏国人,商鞅是卫国人。”

“不得不说,魏国和卫国的羊毛都快被秦国薅完了,现在你知道问题在哪吗?”

林然一边解释,一边在扶苏身上抹掉手上的油污。

扶苏顾不上油污,似有所悟:

“我懂了,经过商君变法,大秦虽然得到各国人才,但同样限制了本国的人才发展。”

“秦人想出人头地,要么从军,要么种地,想读书都没途径,不读书哪来的治国之才?”

扶苏越说越心惊,辅佐父皇治理国家的重臣,竟没有一个秦人!

难道秦人不能治国?

“不对。”

扶苏头摇得像拨浪鼓:“不论楚人还是魏人,都是大秦治下的百姓,不应该分彼此。”

“除了杠你还会啥?整个一杠精。”

林然打了个哈欠,往干草上一躺。

扶苏眼力见十足,把自己的枕头垫到林然脑袋下。

林然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躺好,半眯着眼睛轻声道:

“这是一厢情愿的想法,六国残余的贵族,没人当自己是秦人,有几个人愿意入朝做官?”

“秦人又不能自产治国人才,长此以往,国家谁来治理?”

扶苏脱口而出:“秦人为何不能自产人才,只要……”

看到林然略带嘲笑的目光,扶苏猛的惊醒,惊呼出声:

“秦人好像……好像真的无法自产治国之才。”

“你总算想到了,还不笨。”

林然伸出五根手指:“商鞅有驭民五术,愚民、弱民、疲民、辱民、贫民。”

“设计你的一生,还要让你又忙、又累、又穷,让你放弃思考。”

“资本家看了落泪,犹太人看了下跪。”

扶苏听不懂“资本家”、“犹太人”,其他的都能听懂:

“林先生的意思是,商鞅变法、驭民五术为大秦埋下祸根?”

“可以这么说,”林然懒洋洋地翻了个身,眯着眼睛道:

“商鞅变法核心是军功爵制,限制了秦人未来。”

“《孟子》有言,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治于人者食人,治人者食于人;天下之通义也。”

“秦人都在劳力,不知劳心,只能被治,不会治人。”

“而驭民五术,不把老百姓当人,殊不知,国之根本在于民,民众愚蠢,贫穷,国家再强只是空壳,风一吹就倒。”

“拿最近的周朝来说,周武王讨伐纣王,还要喊一句代天罚纣,喊给谁听的?自然是百姓。”

“只有失去了民心,一个国家才会真正走向灭亡。”

“如果有一天,大秦亡了,但天下人还以秦人自居,一百年、一千年,一万年,不改初心。”

“这才是真正的千世、万世永存。”

扶苏对林然所说的场景,充满了憧憬。

“真有这样的国家吗?”

林然吃饱喝足,开始犯困,用敷衍的口吻回复:“会有的。”

千百年后,后人以汉人自居,汉人骄傲刻入骨血。

汉家脊梁不能断。

但这些都无法和扶苏说。

林然犯困说的话,听在扶苏耳中却是另外一层意思。

怪不得从认识林先生开始,林先生就一心求死。

和林先生相处这些天,扶苏见识到了林先生的能耐,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眼界之大远超李斯和父皇。

哀莫大于心死,这样的大才,只有看透了大秦,才会以死明志。

如今更是幻想出

扶苏越想越不是滋味,继而对林然的说法深信不疑,眼神越发坚定,有种虽千万人吾往矣的决然。

“既然商君之法对秦国有害,能否再次变法?请先生教我。”

“你可长点心吧,”林然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

“商鞅变法出发点是好的,只是历史在前进,社会在进步,对现在的大秦而言有害无利。”

“新的变法,迟早也会被历史淘汰。”

“再说了,变法会死人的。”

“懂?”


扶苏还没懂,隔壁的嬴政先懂了。

嬴政听完林然的话,不知不觉手心已经浸满汗水。

这是他从未设想的结果。

商鞅变法、驭民五术,竟然是秦国灭亡的祸根,为大秦强大奠定基础的军功爵制,成了束缚秦人的枷锁。

嬴政看向心腹赵高,一时间有些不确定道:

“赵高,你是秦人吧?”

赵高惊出一身冷汗:“奴婢当然是秦人,嬴姓,赵氏,赵氏族谱上有奴婢的名字呢。”

嬴政不依不饶,继续追问:

“你是中车府令,别说你不认识朝廷诸卿,谁是秦人?”

面对嬴政冷漠的眼神,赵高硬着头皮道:

“奴婢觉得扶苏公子说得对,六国人如今也是秦人,所以李斯、尉缭这些人都是秦人。”

赵高明知嬴政要的不是这个答案,却只能这样回答。

一旦指出谁不是秦人,传到那人耳中,麻烦就大了。

“是啊,都是秦人。”

嬴政自嘲一笑,“那你觉得商君之法问题在哪?”

又是一个送命题。

赵高真想冲到对面,和林然拼命。

你说得痛快了,苦的是我!

而嬴政问的是“问题在哪”,也就是说,认定商鞅变法有问题。

赵高索性把心一横,顺着嬴政的意思往下说:

“奴婢仔细想来,确实发现一些问题。”

“昭襄王赐武安君自尽,封无可封是原因之一,爵位有尽头,爵位到顶,君臣之间难免相互猜忌。”

“王翦老将军劳苦功高,主动辞官归隐,便是担心步武安君后尘。”

“武安君、王翦是秦人表率,秦人更愿从军,不愿从政。”

“再说驭民五术,底层秦人愈发困苦。”

“长期以往,大秦朝政将被六国人掌控,奴婢想想就后怕。”

说话间,赵高擦擦额头冷汗。

不知是被嬴政吓的,还是被自己说的内容吓的。

这正是嬴政担心的地方。

他在一天,没人敢反,但他不在了呢?

“二世而亡。”

想到林然的评价,嬴政心里堵得慌。

秦国数代国君呕心沥血,好不容易有了今天的局面。

要是二世而亡,嬴政有何面目去见列祖列宗!

早知今日,应该把李斯带过来。

以李斯的能力,肯定有解决的办法。

赵高见嬴政眉头紧蹙,立马猜到他的心思,开口道:

“陛下,解铃还须系铃人,与其找李斯丞相,不如直接问林然,奴婢这就找林然过来。”

“慢着。”

嬴政叫住赵高:“不急,方士都喜欢故弄玄虚,见到朕,恐怕又要卖弄知识,不如不见,看他会说什么。”

赵高眼底闪过一抹寒意:“陛下,林然是大才,连扶苏公子都称他一声先生,何不让他入朝为官?”

话音刚落,嬴政冷哼一声:

“扶苏这是急病乱投医,大秦能人辈出,把一个方士当宝,简直可笑。”

“陛下,您……”

“住口,他们又说话了。”

嬴政打断赵高想说的话,侧耳倾听隔壁的动静。

隔壁牢房。

林然困得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相反,扶苏打了鸡血似的,不愿放过他,大义凛然道:

“林先生,我不怕死,若变法能改变大秦,我愿一死。”

“至于吗?”

林然眼睛睁开一条缝,看到激动异常的扶苏,有些无奈:

“你急个卵子?大秦亡了和你有个屁关系?安心当你的贵族,哪怕大秦没了,贵族也能活下去。”

扶苏迟疑了一下:“大厦倾覆,焉有完卵?”

“你不会跑?跑不掉就跪舔。”

“百年后,你的家族就成了世家。”

“流水的王朝,铁打的世家,王朝更替,世家换一个统治者舔,每次都能混得风生水起。”

“路给你指明了,走不走随你。”

扶苏咬牙切齿:“无耻!怎会有这么不要脸的家族,气节何在?”

林然迷迷糊糊,听到扶苏的话乐了。

“你是想笑死我,好继承我的枕头是吧。”

“你别忘了,大秦朝堂没几个秦人,傻子才和大秦共存亡,气节能值几个钱?”

“听哥一句劝,这里面水太深,你把握不住,秦朝还能活几年,该吃吃,该喝喝,天塌下来有你爹顶着。”

只剩几年了!

扶苏只觉得一盆凉水浇下,满腔热血顷刻冷却,剩下的只有刺骨的寒意。

大秦几年后就要灭亡,身为大秦长公子,他往哪跑?

天塌了,父皇恐怕第一个没的,拿什么顶。

扶苏笑容苦涩:“我父……父亲恐怕顶不住,我更相信林先生。”

“林先生博古通今,一定有办法拯救大秦,事成之后,我一定求父亲帮忙,救林先生出去。”

这话被嬴政听到,抚须的手微微颤抖。

“逆子!”

“难道在他心中,朕连一个方士都不如?岂有此理!”

“姓林的究竟灌了什么迷魂汤,能让这头倔驴服服帖帖。”

一旁赵高想笑又不敢笑,憋得老脸通红。

扶苏是倔驴,陛下您成什么了?

不过这话只敢在心里想想,赵高立马开口为扶苏开脱:

“扶苏公子不知人心险恶,林然又是方士,最擅长蛊惑人,陛下切勿动怒。”

另一边。

林然嘴角一抽,好不容易能死了,百亿资产唾手可得。

谁救他,他就和谁急!

面对扶苏渴望的小眼神,林然语重心长道:“你不说,我都不知道自己这么流弊。”

“办法倒是有,可惜……算了,目前很难实现。”

“你要是闲的没事,自己慢慢琢磨吧,有事明天再说。”

“别再吵了,我要睡觉。”

说完,林然打了个哈欠,翻过身留给扶苏一个背影。

没过多久,鼾声响起。

牢房里重归寂静。

扶苏望着林然的背影,拳头松了又紧,紧了又松。

“不通过变法就能拯救大秦的方法,真的存在吗?”

“林先生说有,那就有!”

“扶苏,相信自己,你可以的,大秦等着你去拯救。”

扶苏喃喃自语,为自己加油打气。

一墙之隔的嬴政,陷入沉默中。

片刻后。

“赵高,摆驾回宫。”

嬴政大袖一挥,径直走出牢房。

赵高连忙跟了上去。


皇宫,咸阳宫。

嬴政面前堆着大量竹简,翻来覆去地看。

竹简记载的正是商鞅变法。

“重农抑商,统一税收。”

“废除旧世卿世禄制,奖励军功,设二十等爵……”

嬴政横竖睡不着,一卷卷看过去,仔细看了半夜,才从字缝里看出字来,满本写的都是“吃人”。

没错,就是吃人!

按照变法的内容,国家确实强了,但吸的是百姓的血。

“哗啦……”

嬴政突然伸手,把面前的竹简扫到地上。

困得打瞌睡的赵高猛的惊醒。

看到一地的竹简,赵高深深作揖,小声道:“陛下息怒。”

嬴政轻轻摇头:“不,朕一点也不生气,反倒非常庆幸。”

“商君之法有错,只要朕还在,大秦就不会乱。”

嬴政言语中充斥着自信。

赵高对此深信不疑,嬴政的威望无人能及,一怒而诸侯惧,安居而天下息,便是嬴政的写照。

嬴政手指轻轻叩击桌案,发出清脆声响,一下一下,像是敲在赵高心头。

偌大的咸阳宫内安静异常。

突然,嬴政开口问道:

“赵高,你对林先生这个人怎么看?”

听话听音,“先生”的称呼足以说明嬴政的态度。

能让嬴政称一声“先生”,说明嬴政心中敬重这个人,李斯、尉缭这些大秦贵族,都是从“先生”开始的。

赵高眼珠子一转,组织了一下语言:

“陛下,知人知面难知心,奴婢看不出林先生为人。”

“只是林先生今天的做法,让奴婢想到一个人。”

嬴政被勾起兴趣:“想到谁?”

“范雎。”

赵高脸上带着真诚的笑容,分析地头头是道:

“当年范雎拜见昭襄王,故意堵在宫门外,和宦官大声争吵,声称秦国没有王,只有太后和穰侯,因此引起昭襄王注意。”

“林先生另辟蹊径,和扶苏公子谈论商君变法,引起公子注意。”

“嘿嘿,想必林先生是和范雎一样的大才。”

尖细的笑声有些刺耳,嬴政眼中笼罩上一层阴云。

“砰”的一声,嬴政拍案而起。

“收起你那点小心思。”

“范雎是什么人?有的无非是些小聪明,为人睚眦必报,你是想提醒朕,林先生也是小人?”

“奴婢不敢。”

小心思被戳穿,赵高汗毛都竖了起来,忙不迭请罪:

“奴婢是为陛下着想啊,请陛下三思,不要忘了林然是方士。”

林然方士的身份是死穴,戳到了嬴政的痛处。

嬴政思前想后,赵高和林然没深仇大恨,赵高没必要针对林然。

扫了眼地上的竹简,嬴政叹了口气:

“宣李斯、尉缭入宫。”

“朕就不信了,区区一个方士都能看出的问题,李斯和尉缭一定有应对之策。”

“诺!”赵高连忙领旨,轻手轻脚退出咸阳宫。

李斯和尉缭,是嬴政目前最倚重的两位大臣。

李斯师承荀子,又投身法家,推行郡县制,提出“书同文”,统一度量衡,统一货币,修直道车同轨。

大秦统一天下后,大部分举措都出自李斯之手,不可谓不强。

尉缭是著名的军事家,被尊称为“尉缭子”,主张“并兼广大,以一其制度”,著有兵书《尉缭子》。

两人一文一武,是嬴政左膀右臂。

“李斯是楚国人,尉缭是魏国人。”

想到两人的籍贯,嬴政脸上露出一丝惆怅。

……

半个时辰后。

赵高去而复返,同行的还有李斯和尉缭。

李斯和尉缭年纪都不小了,连夜进宫累出一身汗。

“臣李斯、尉缭参见陛下。”

“免礼。”

君臣礼仪结束,李斯、尉缭跪坐在台阶下,与嬴政相隔数米。

自从嬴政被荆轲刺杀,嬴政与臣子见面,都会隔着台阶。

一方面能防止刺客。

另一方面,视角居高临下,臣子任何微小举动,都瞒不过嬴政。

李斯微微低着头,瞥到散落一地的竹简,看到几个熟悉的字眼,立马联系出上下文。

“商君变法?”

李斯眉头微蹙,思考这位陛下的用意。

尉缭想个慈祥的老人,笑呵呵眯着眼睛,仿佛没看到竹简。

这时,嬴政打破沉默:“赵高,那给他们看。”

赵高很快收拾好竹简,整齐地放到李斯和尉缭面前。

李斯拿起一卷竹简,开篇“公孙鞅”三字映入眼帘。

商鞅是姬姓,公孙氏,卫国人正式称呼是公孙鞅,或卫鞅,因为封地是商於十五邑,号为“商君”,故称商鞅。

“果然是商君变法。”

李斯对变法内容早就烂熟于心,但有嬴政吩咐,不得不再看一遍。

尉缭仍是笑眯眯的,眯着眼睛逐字逐句查看竹简。

嬴政没有打扰两人,随手从身后抽出一卷竹简,继续批奏折。

咸阳宫内只剩竹简翻动的声音。

这种氛围下,赵高大气都不敢喘。

没过多久。

李斯第一个看完,放下最后一卷竹简,拱手道:“陛下,臣看完了。”

听到声音,嬴政抬起头,先是看向还没结束的尉缭,目光回到李斯身上,语气平淡:

“是否看出问题了?”

李斯反应很快,立时想到陛下让他看竹简的目的,回答:

“商君之法是强国之法,臣才疏学浅,看不出问题。”

这个回答中规中矩,也是当今对商鞅变法的主流说法。

“哼!你自己看。”

嬴政冷哼一声,手中奏折一丢,正在砸在李斯面前。

看到奏折内容,李斯瞳孔一缩。

“汉中有上百人作乱,汉中郡守及时镇压,未发生祸事。”

“陇西匪盗猖獗,多以秦人为主,来往商客深受其害。”

陇西和汉中是秦国故土,生活的是正儿八经的老秦人,老秦人作乱,影响远比六国人作乱要大。

李斯低声解释:

“此事臣也有所耳闻,只是一些贱民受到煽动,首恶已经伏诛,剩下的人按照秦律处置即可。”

遵照秦律,犯上作乱当腰斩,夷三族。

判这种案子李斯轻车熟路,本想着大事化小,谁知嬴政闻言暴怒。

“朕究竟做错了什么?连秦人都来反朕!”

“朕给他们地种,让他们以军功封爵,驱逐匈奴保他们性命,他们不感谢朕,却来反朕!”

“李斯,告诉朕,他们为何要反!”

“锵”的一声剑吟,嬴政拔剑出鞘,指着李斯大喝。

一股寒意直冲李斯脊髓,上次陛下这么生气,是嫪毐逼宫。

结果嫪毐被车裂,两个孽子被活活摔死,赵姬被软禁,受牵连者数以万计,杀得血流成河。

那这一次,又有多少人要死?


面对嬴政的质问,李斯转动脑筋。

关于百姓为什么会反,牵扯的东西太多了。

首先大秦徭役繁重,动不动就征发徭役,短短数年死伤无数。

其次百姓贫困,日子过不下去,人活不下去,当然有人要反。

但这些都不能明说,一说难免联系到暴政,会刺痛嬴政敏感的神经,说不定那把剑就会砍向自己。

这时,身旁的尉缭突然动了。

像是坐久了腰酸背痛,用竹简轻轻敲打后背。

“原来如此!”

李斯恍然大悟。

当即向嬴政拱手道:“陛下息怒,臣觉得秦人会反,与商君之法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尉缭的小动作瞒不过嬴政眼睛,嬴政目光冷漠:“继续。”

身为集法家大成者,李斯要挑变法内容的毛病,不要太简单。

李斯正襟危坐,清了清嗓子:

“商君之法太过严苛,大秦虽以法治国,但秦律已经不适合现在的大秦。”

“秦律有肉刑、大辟、凿颠、抽胁、镬烹之刑,酷烈程度百姓难以承受,乱世当用重典,治世赏罚分明即可”

“臣认为应该重修秦律。”

尉缭听得直翻白眼。

好一个李斯,好心好意提醒你,你竟然夹带私货。

如果真重修秦律,主持人一定是李斯,又是大功一件。

“唉,可惜啊……”

“聪明反被聪明误。”

尉缭浑浊的老眼扫过手中的一片竹简,摇头轻声叹息。

果不其然,嬴政听后怒气更甚,噌噌几步走下台阶,一剑斩向李斯。

当时那把剑,距离李斯的脖子只有零点零一公分,最终擦着李斯的脸,割掉一缕头发。

闪着寒光的长剑,斩断李斯面前的长案一角。

嬴政提剑冷笑:“堂堂大秦丞相,满脑子都是功利。”

“朕告诉你,秦国祸乱根源便是商君之法,是驭民五术,秦人心里苦啊,所以才会反朕!”

“赵高,把林然的话,说给李斯听。”

咸阳宫再次恢复安静。

赵高尖细的声音不时响起,断断续续复述林然的话。

好在赵高记忆力不错,能把林然的话完整复述出来。

从暴君定义,到《过秦论》,再到商鞅变法的危害,以及驭民五术弊端,其中穿插扶苏的问答。

复述结束,殿内针落可闻。

“你怎么看?”嬴政望着李斯,一字一句道:“朕的好丞相。”

李斯低着头,眼底冷光一闪而过,不慌不忙道:

“陛下,林然其心可诛。”

“林然知道自己再说什么吗?知道驭民五术用途吗?”

“大秦需要的是稳定,驭民五术能控制底层百姓,控制思想,历代秦君无不奉为圭臬。”

“说朝堂被六国人把控,更是无稽之谈,大秦以武立国,秦人助陛下掌控军队,六国人无人敢不从。”

“背后议论他人,不义,以方士身份妄谈朝政,不忠,胡言乱语暗箭伤人,不仁。”

“此等不忠不义不仁之人,是祸国殃民的乱党,该杀!”

李斯的反击很快,瞬间组织好语言,把林然打成乱党。

怪不得陛下动了杀心,原来是有人在背后搞鬼,自己楚人的身份成了最大的问题。

小丑竟是我自己?

以李斯的有仇必报性格,绝不会放过始作俑者林然。

面对情绪激动的李斯,嬴政神态自若,又看向一旁的尉缭:

“李斯认为林然该杀,国尉怎么看?朕要听真话。”

尉缭的职位是国尉,古代经常以职位名为姓,尉缭的“尉”便取自国尉。

嬴政要听真话,谁敢拿假话骗他。

尉缭慢悠悠站起身,一揖到底,用沙哑的声音回复:

“臣乃武将,只会讲军事,就拿二十等爵来说吧。”

“斩甲士一级,可获封一级爵位公士,田一顷,宅一处,仆人一个,爵位越高,赏赐越丰厚。”

“据老臣所知,实际发放到公士手中的奖励,只有荒地一顷,荒地需要自己开垦,宅子和仆人要自己买。”

“贵族自然有钱买地,买仆人,穷人靠打胜仗那点赏赐,还是买不起地和仆人。”

“是故,穷人有了爵位,本质上还是穷人。”

“窥一斑可见全豹,二十等军功爵尚且如此,商君之法确有问题,这位林先生分析地很透彻,恭喜陛下获得大才。”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李斯震惊莫名,眉宇间满是难以置信。

同样都不是秦人,尉缭也在林然攻击范围内,不说和自己统一战线,也不至于唱反调吧。

疯了!

肯定是老糊涂了!

李斯目光扫过尉缭满是皱纹的老脸,立马反驳他的观点:

“当初秦国贫困,哪有真金白银赏赐功臣,给予他们爵位以及相应的资格,已经是天大的恩典。”

“兼听则明,偏听则暗,姓林的方士只挑坏处讲,误导扶苏公子,毁大秦未来。”

说到这里,李斯顿了一下,嘴角浮现一抹笑意:“陛下还记得卢生和侯生吗?”

“他们也是方士,以寻找仙药为名,至今下落不明,方士都不能信啊。”

这句话效果拔群,嬴政额头青筋突突直跳,手中剑快压不住了。

侯生、卢生骗嬴政能取到仙药,最后没找到仙药逃走。

嬴政大怒,下令抓捕咸阳几百名方士,查找两人下落。

而林然就是几百个方士之一。

扶苏也是因为替方士求情,才会被罚下狱反省。

嬴政

尉缭呵呵一笑,枯瘦的手指轻捻花白的长须,淡然道:

“《孟子》有言,舜发于畎亩之间,傅说举于版筑之间,胶鬲举于鱼盐之中,管夷吾举于市,孙叔敖举于海,百里奚举于市。”

“先贤尚且有落魄的时候,然而主上贤明,任贤举能,方能造就盛世。”

“林然一没房,二没地,三没正经工作,可谓流氓。”

“当初丞相也是看仓库的小吏,见仓中硕鼠,才有今天,林然虽是流氓,贤能不下丞相。”

贤能不下丞相?

这是说林然有丞相之资!

尉缭能称为军事家,还能著书成说,识人能力不用多说。

能得到尉缭这样的评价,至今只有林然一个。

见尉缭拿林然和自己比较,李斯脸色铁青,像吃了苍蝇一样恶心。

“陛下,国尉之言毫无道理……”

“够了!”

嬴政厉声打断李斯的话,毫不掩饰自己的不耐烦。


“好,说得真好。”

嬴政目光扫过两人,将他们的表情尽收眼底。

突然看向装死人的赵高,问道:

“李斯、尉缭都是国之栋梁,一个说林然是奸佞,一个说林然是不世奇才。”

“赵高,你说朕该信谁?”

“刷”的一下,又是两道目光看过来。

压力给到赵高这边。

面对李斯冷漠的目光,尉缭带笑的笑脸,赵高惊出一身汗。

说李斯说得对,要得罪尉缭。

反之,赞成尉缭,要得罪更狠的李斯。

最重要的是,嬴政态度不明,一句话说错,就有杀身之祸。

赵高艰难吞了口唾沫,决定稳一手:

“奴婢不懂朝政,也不会识人,国尉说林先生是大贤,应该错不了。”

“奴婢也读过《孟子》,知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

“林先生待在牢狱中,未尝不是一次历练,历练好了,陛下随时都能提出来使用。”

言下之意,林然是大才,但没必要放出来,继续关着吧。

好话歹话都让赵高说了,两边都不得罪。

以前赵高经常这么干,嬴政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啪啪啪……”

殿内响起清脆的掌声。

掌声每一下都像拍在赵高心里,连呼吸都急促起来。

赵高深深埋起头:“奴婢失言,请陛下恕罪。”

“臣有罪,请陛下息怒。”

赵高、尉缭也感觉到一丝凶险,异口同声请罪。

嬴政竖起宝剑,寒光熠熠的剑身倒映着他的侧脸。

年近半百,两鬓几缕霜发格外刺眼。

“你们怎能会有罪?”

“一个忙着铲除异己,一言不合就对政敌喊打喊杀。”

“一个装老糊涂,搅稀泥,学王翦明哲保身,还有一个溜须拍马,四处逢源,谁都不敢得罪。”

“好啊,朕的三位肱骨大臣,说到现在都没人想着解决问题,大秦何愁不灭,何愁二世不亡?”

“千百年后,史家春秋笔一挥。”

“暴君嬴政,残暴无道,在位时民不聊生,后世之君无能,秦二世而亡。”

嬴政平淡的话语在咸阳宫内回荡,掩饰不住哀伤之色。

“臣……臣罪该万死。”

李斯脸色霎时一白,宁愿看到嬴政发怒,也不想看到嬴政悲伤。

满朝文武都知道,始皇帝是个狠人,对自己狠,对臣子更狠。

始皇帝不会主动找臣子麻烦,不主动杀功臣,只是臣子不犯错则已,一犯错,三族、九族走起。

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始皇帝指出的问题,都不是大问题,朝中大半的臣子都有这些毛病。

李斯想破脑袋,都想不明白为何始皇帝会悲伤。

始皇帝悲伤,比愤怒还严重!

尉缭心有戚戚,枯瘦的身躯匍匐下来,颤声道:

“陛下,臣年老体衰,考虑有不当之处,请给臣一点时间。”

有尉缭带头,李斯只能附和:

“臣没休息好,说了一些混账话,请陛下息怒,容臣回去思考对策,一定给陛下满意答复。”

“滚!”

嬴政冷冷吐出一个字。

“臣等告退。”

李斯、尉缭擦擦额头汗水,忙不迭拱手退出咸阳宫。

嬴政扫了眼赵高:

“你也滚吧,回去好好教导胡亥,别像他兄长一样。”

“奴婢告退。”

赵高如蒙大赦,逃似的小跑离开。

寂静的咸阳宫内,嬴政独自一人持剑立在灯前。

油灯静静燃烧。

“啪嗒”一声,发出一声爆豆般声响。

嬴政眼中映照着火苗,心情久久无法平复。

自己真的老了!

犹记得当初父皇死前,也是两鬓斑白,躺在病榻上离世。

临死前不甘、留恋的眼神,嬴政至今无法忘怀。

所以嬴政有些畏惧死亡,怕死后大秦破灭,子孙无法延续。

以前嬴政努力不想死后的事,如今被林然血淋淋的撕开,秦二世而亡,恐怕和自己时间不多了有关。

意识到这点,嬴政才会觉得哀伤。

才会对李斯、尉缭等人失望。

想想也觉得讽刺,方士炼丹蛊惑嬴政能长生,现在有个方士跳出来,说自己会死,秦二世而亡。

“朕决不允许此事发生。”

“谁对大秦有威胁,朕便杀谁!”

嬴政眼神陡然转冷,挥剑斩断油灯灯芯,殿内陷入黑暗。

……

第二天黄昏。

李斯和尉缭一前一后进宫。

嬴政身穿黑龙袍,头戴十二旒冠冕,腰配长剑坐于台阶上。

见始皇帝如此正式,李斯忍不住紧张起来,上前长揖:

“陛下,臣彻夜未眠,想出上中下三策,可解决商君之法弊端。”

嬴政只说了一字:“说。”

李斯揉了揉胀痛的眉心,努力打起精神,朗声道:

“下策,改革二十等军功爵。”

“不再只是授予相应资格,而是给予一定的钱财,有功者可用钱财买地、买房、买仆人。”

嬴政一针见血:“钱从哪来?”

“开源节流。”

“首先,对外作战,以战养战,将缴获的钱粮赏赐功臣。”

“其次,缩减官员开支,臣算过一笔账,缩减官员一半俸禄,每年能省下十几万石粮食。”

一旁,尉缭心道李斯好狠。

缩减官员开支,断人钱财,如杀人父母,官员们要恨死李斯。

嬴政饶有兴致问道:“中策呢?”

“中策,鼓励底层百姓从商。”

“商君之法的问题,在于阻断秦人其他出路,臣觉得当开辟出路。”

“孔子曰,君子爱财,取之有道。管子建青楼,赚取钱财,商圣范蠡辅佐勾践吞吴,富甲天下,吕不韦也有奇货可居。”

“可见,商贾虽为贱业,未尝不是一条出路,还能为大秦积累财富。”

嬴政听到这里,总算有了一丝兴趣,迫不及待催促:“下策。”

见此,李斯松了口气。

看来自己出发点没错,接下来就是自己表现的时候。

李斯朗声道:“上策,轻徭薄赋。”

“减轻百姓的徭役,减少百姓的税收,百姓负担便会减小,只要能活下去,百姓绝不会造反。”

尉缭瞳孔猛地一缩,见鬼一般看向李斯,像是第一次认识他。

轻徭薄赋!

这是自私的李斯会说出的话?

上中下三策任何一条,一旦实施,李斯会树立大量敌人。

难道李斯突然改性了?

也会舍己为人?

尉缭百思不得其解。


李斯突如其来的舍己为人,连嬴政都感到意外。

上中下三策各有侧重,从三个角度出发,解决当前的困难。

嬴政一时难以抉择,询问李斯:

“以丞相之见,上中下三策哪一策更适合推广?”

李斯很享受这种感觉,自己占据主导,始皇帝都要依赖他。

“陛下言重,李斯不敢当。”

李斯假模假样谦虚一句,这才接过话题:

“以臣之见,上中下三策,其实并无优劣之分,三策并行,能将商君之法弊端降到最低。”

“大善!”

嬴政闻言心情激荡,没有掩饰对李斯的满意:

“泱泱大秦,人才何其多,若朕的丞相都没办法,一个方士又能如何?”

“无非是滑稽取宠,贻笑大方。”

这句话是对李斯说的,同时也是嬴政的自白。

李斯微微低下头,用激动的语言掩饰另一种激动:

“陛下所言极是,臣回去后辗转反侧,彻夜难眠。”

“大秦强大如斯,因为一个的方士三言两句就没了,是对陛下功绩的否认,对历代秦君努力的否认。”

“大秦若真需要方士拯救,何其可悲!何其不幸!”

李斯言辞恳切,满眼都是怒其不争。

“言之有理。”嬴政微微颔首,认同李斯的话。

接着又看向尉缭:“你有何对策?”

迎着嬴政期待的目光,尉缭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嬴政以为尉缭有所顾忌,大手一挥:“但说无妨,无需顾忌,朕许你不会因言获罪。”

话说到这个份上,尉缭不得不开口:

“老臣不比丞相,只想到一个对策。”

“大体上与丞相的下策相同,老臣汗颜,愧对陛下信任。”

说完,尉缭起身长揖,一脸羞愧之色。

李斯颇为得意。

尉缭只能想到自己的下策,证明自己治国能力远比尉缭强。

李斯笑容都快掩饰不住,表面上还是一副谦逊姿态:

“能与尉缭子想到一处,是李斯的荣幸。”

尉缭嘴角一抽,刻意称呼“子”,打谁的脸呢。

两人的微表情落在嬴政眼中,嬴政熟视无睹,摆摆手:

“国尉不必自责,丞相上中下三策深得朕心,明日一早,朕将召开朝会,有劳丞相上书。”

李斯连忙推辞:“臣汗颜,对策恐有疏漏之处,陛下不妨问一问那位贤能林先生,或许能查缺补漏。”

“若有真才实学,臣愿让出丞相之位,甘愿居于林先生之下。”

“好一招以退为进。”

尉缭顿时脸一黑。

李斯突然提到林然,总算图穷匕见。

说了那么多,舍己为人都是错觉,真正目标是林然。

一旦嬴政和林然对峙,林然没有解决问题方法,就坐实了坑蒙拐骗的方士身份。

连带着说林然是贤能的尉缭,都要因此受牵连。

“老臣觉得不必了。”

尉缭站出来发声:“丞相的对策精妙绝伦,林先生纵使有大才,毕竟出身不高,眼界哪有丞相开阔。”

“想必就算再聪明,也不会超过丞相。”

“再者,陛下九五之尊,老是去昭狱不妥,扶苏公子身份尊贵,长待昭狱恐生意外,恳请陛下三思。”

嬴政微微眯起眼睛,一言不发望着躬身请命的尉缭。

尉缭如芒在背,努力保持平静。

良久。

嬴政轻笑一声:“国尉所言不无道理。”

“林然未必比得上丞相,朕就不耽误时间了。

“李斯,回去整理好你的上中下三策,明日朝会,希望你能说服朝堂诸卿。”

嬴政一言九鼎,一般的事一言可决。

但这件事涉及商鞅变法,驭民五术多方面因素,朝堂肯定要发生地震。

嬴政更喜欢以理服人,如果不行,再来硬的。

“臣遵旨。”李斯拱手领命。

还想继续说林然的事,嬴政一个眼神过来,惊得他把话憋回去。

始皇帝明察秋毫,说多了,反而会引起怀疑,点到为止即可。

以李斯对始皇帝了解,种子已经种下,不怕他不上钩。

片刻后。

李斯与尉缭并肩离开咸阳宫。

“丞相好深的心计。”

尉缭笑得眯起眼睛,满脸的皱纹挤在一起,看着有些渗人。

李斯一脸无辜:“国尉在说什么?李斯听不明白。”

“听不明白好啊。”

“无知是福,老夫也想糊涂。”

尉缭呵呵一笑,接过侍卫递给来的拐杖,晃晃悠悠走下宫门外的台阶。

听着拐杖杵地发出的声响,李斯眉心拧在一起。

“老东西,装糊涂不好吗?”

“哼。”

另一边。

嬴政独自一人坐在长案后面,抽出一卷竹简,看了几行便看不下去,满脑子都是李斯的话。

“啪”的一声。

嬴政合上竹简,喊道:“赵高。”

“奴婢在。”

赵高从宫门外小跑进来。

“林……扶苏那边有没有动静?”

嬴政本想问林然,话一出口又改成扶苏。

赵高立马回复:“禀陛下,半个时辰前狱卒汇报,扶苏公子一整天都在发呆,林然吃完了就睡。”

“没了?”嬴政眉头一挑。

赵高嘴角抽搐:“没了,奴婢听说,自打下狱以来,其他方士整天哭爹喊娘,林先生没喊过一声冤,该吃吃,该喝喝。”

“扶苏公子为了讨好他,要求狱卒从宫里送去饭菜。”

“您知道林然怎么说吗?”

赵高尖着嗓子叫喊,引起嬴政的好奇。

“他怎么说?”

“林然说那些饭菜都是猪食,狗都不吃。”

“说御酒寡淡无味,是小孩喝的玩意。”

赵高本以为嬴政会生气,谁知嬴政听后笑了。

“奇人都有癖好。”

“看来这位林先生癖好是口腹之欲,平常美食难以满足。”

嬴政似是想起什么,又道:“这个时间,昭狱应该开饭了。”

“赵高,摆驾昭狱。”

赵高下意识开口:“您不是说不去听林然的意见吗?”

“混账东西。”

嬴政丢出竹简,砸中赵高额头,霎时流出鲜血。

“朕要做什么,何时轮到你来过问!”

“奴婢万死。”

“还愣着作甚,带路。”

“诺。”

赵高捂着流血的额头,惊慌失措之下差点撞到宫门。

一刻钟后。

咸阳城昭狱。

狱卒照例拿着泔水桶,喂猪似的你一勺,我一勺。

犯人捧着破碗吃得正香。

贵气逼人的嬴政穿过一众牢房,来到那间审讯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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